北坡的夜,寂静得只剩下血腥味。

  朱宁坐在那张由整块巨石打造的王座上,骨白色的甲胄之上,裂痕触目惊心。

  他那只完好的右手,随意地搭在扶手上,指骨在火光下泛着一层冷硬的光。

  洞府之外,数十名熊妖妖兵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,不敢抬头。

  恐惧,是最好的语言。

  朱宁没有说话,他只是静静地看着,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兵器与肉干。

  那是黑风留下的遗产,也是他这支新军的第一份粮草。

  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嘶哑,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。

  “你,叫什么。”

  他的目光,落在了跪在最前方,一头毛色灰白的老熊妖身上。

  他没有像其他妖兵那样将头埋进尘土,而是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审视的目光,偷偷打量着这位新王。

  老熊妖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重重叩首。

  “回……回禀大王,小的……小的叫‘熊山’。”

  “从今天起,”朱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,“你就是北坡新的教头。”

  熊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无法置信的狂喜。

  “谢……谢大王!”

  “别急着谢。”朱宁的声音依旧冰冷,“我的教头,不做废物。”

  他缓缓站起身,骨白色的甲胄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咯”声。

  他走到那堆粮草前,骨白的指尖轻轻划过一柄锋利的骨刀。

  “清点所有物资,登记造册。三日之内,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名录。”

  “所有妖兵,按实力重新编队。不服者,”朱宁顿了顿,那双死寂的眼瞳平静地凝视着熊山,“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  “小的明白!”熊山重重叩首,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兴奋与狠戾。

  朱宁点了点头,不再理会他。

  他转身,拖着那副濒临极限的身躯,走入了洞府的最深处。

  那里,是熊王真正的寝宫。

  石壁上还残留着**靡的香气,与浓郁的血腥混杂在一起,令人作呕。

  朱宁没有在意。

  他只是缓缓地,在那张冰冷的石榻上坐下。

  痛!

  深入骨髓的剧痛,仿佛要将他的神魂彻底撕裂。

  可与此同时,一股温热而狂躁的力量,正从他骨甲的裂痕深处,缓缓渗出,修复着那些濒临崩溃的骨骼。

  【狂暴血脉】。

  这柄双刃剑,正在以最野蛮的方式,重塑着他的身躯。

  朱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气流中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。

  他缓缓摊开手,那串深紫色的佛珠,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。

  是时候,向那些高高在上的执棋者,递交一份新的,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投名状了。

  他将一丝妖力,小心翼翼地,注入了这串紫色的镣铐之中。

  嗡——

  佛珠猛地一颤,表面那些细密的天庭符文瞬间亮起。

  一张熟悉的金光名册,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。

  朱宁没有犹豫,他将自己那早已被杀伐意志淬炼得无比锋利的意志,化作笔锋,在那张屠宰簿上,刻下了属于他的,第三份谎言。

  “启禀上仙。”

  “职,‘狼大人’,再奏。”

  “前任熊教头虽死,然其兄黑风,贼心不死,于北坡聚众作乱,意图复辟,颠覆天庭之治。”

  “属下奉命巡查,察其狼子野心,遂单人独骑,闯其巢穴。”

  寥寥数语,便将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,描绘成了一场忠心耿耿的平叛。

  “此獠凶悍,血脉狂暴。属下死战不退,身负重创,终将其斩于王座之下,尽收其部曲,为天庭肃清北坡之患。”

  “然,属下力薄,恐难弹压北坡众妖。”

  “恳请上仙允准,”朱宁的笔锋微微一顿,刻下了他真正的目的,“将北坡之地,暂划归职下,代为看管。”

  “以安天庭之疆,以彰显上仙之威。”

  做完这一切,他缓缓收回妖力。

  金光名册随之隐去。

  朱宁静静地等待着,等待着那九天之上的,最终审判。

  这一次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快。

  那串紫色的佛珠,仅仅沉寂了十数息,便毫无征兆地,微微一烫。

  一行新的指令,缓缓浮现。

  冰冷,不带一丝情感。

  “准。”

  “北坡事宜,全权由你处置。”

  “另,追剿狼渊一事,不可懈怠。”

  成了。

  朱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气流触碰到身前的石榻,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。

  他不仅拿到了北坡的粮草,更拿到了这片地盘,名正言顺的……治权。

  他缓缓站起身,看着洞外那片被他亲手搅乱的夜色。

  他知道,一张更大的网,正在北坡,悄然张开。

  而他,将是这张网上,唯一的织网者。

  三日后。

  熊山再次走进洞府,神色却比之前凝重了数倍。

  他将一本用兽皮草草缝制的册子,恭敬地呈了上来。

  “大人,北坡所有物资与妖兵名录,尽在于此。”

  朱宁没有立刻去接。

  “说。”

  熊山深吸一口气,声音沙哑:“北坡在册妖兵,共计三百七十二名。其中,妖兵后期者不足三十,大多是些刚化形不久的小妖。”

  “粮草方面,”熊山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,“黑风大王……不,那头蠢熊只知享乐,洞中存粮仅够全山上下,支撑不足十日。”

  朱宁的指尖,在冰冷的石座上轻轻敲击着。

  “最麻烦的,”熊山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,“是黑风留下的三个心腹。它们都是妖将初期的实力,手下各自聚拢了近百号妖兵,对小的……阳奉阴违。”

  “它们在等。”朱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。

  “是。”熊山重重地点了点头,“它们在等您离开,或者……在等您死。”

  朱宁缓缓睁开眼,那双死寂的眼瞳里,倒映不出半分怒意,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。

  “你怕吗?”

  熊山的身体猛地一颤,随即重重跪倒在地。

  “小的只怕,辜负了大人的信任!”

  “很好。”

  朱宁缓缓站起身,骨甲之上的裂痕,在这三日的修复下已愈合了近半。

  他走到熊山面前,将那本兽皮册子捡起。

  他没有翻看,而是将其扔进了身旁的篝火之中。

  “滋啦——”

  兽皮在火焰中卷曲、焦黑,很快便化为一捧飞灰。

  熊山惊愕地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不解。

  “旧的规矩,烧了。”

  朱宁的声音嘶哑,却清晰地回荡在洞府的每一个角落。

  “从今天起,北坡立新的规矩。”

  他看着熊山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第一,所有粮草,统一上缴,按劳分配。巡山者、守卫者、开采矿石者,所得皆不同。”

  “第二,所有妖兵,打散重编。以十妖为一队,百妖为一营,不问出身,只看实力。”

  “第三,”朱宁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凡阳奉阴违,结党营私者……”

  “杀无赦。”

  熊山的心,猛地一跳。

  他知道,这位新主人,要动刀了。

  “可……可那三名妖将……”

  “我去会会它们。”

  朱宁没有再多言,他转身,拖着那副尚未痊K的身躯,向着洞外走去。

  他知道,这座裂痕累累的王座,需要用新的鲜血,来浇筑稳固。

  北坡的校场,早已被数百名熊妖围得水泄不通。

  三名体型壮硕的熊妖将领,正一脸倨傲地站在场中,冷冷地看着那尊从洞府中缓缓走出的骨白身影。

  “听说,你就是杀了黑风大王的新主子?”为首的独眼熊妖,舔了舔锋利的爪尖,眼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衅。

  朱宁没有理会他。

 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,那双死寂的眼瞳,扫过场下那些神色各异的妖兵。

  “我的规矩,熊山应该已经告诉你们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妖物的耳中。

  “现在,我给你们一个选择。”

  “服从,或者……死。”

  “狂妄!”独眼熊妖发出一声暴喝,“弟兄们,这骨头架子早已身负重创,不过是外强中干!我们一起上,扒了他的皮,北坡就是我们的!”

  他身旁的两名熊妖将领对视一眼,眼中同样闪烁着贪婪与杀意。

  可场下的妖兵,却无一响应。

  它们只是惊恐地看着,看着那尊骨白的魔神,缓缓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右手。

  “看来,你们选了后者。”

  朱宁的声音,平静得可怕。

  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三名熊妖将领脚下的地面,毫无征兆地,猛地一沉!

  三只由纯粹骸骨构成的狰狞巨手,竟从那坚实的土地之中破土而出,如同地狱的囚笼,一把攥住了它们挣扎的身躯!

  “什么?”

  三名妖将的脸上,第一次,露出了无法稀释的惊骇。

  朱宁没有再给它们任何机会。

  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,融入了其中一头熊妖自己的影子里。

  下一刻,他从那熊妖的身后“浮”现,那只覆盖着狰狞狼首图样的左拳,裹挟着魔狼的暴戾与骸骨的死寂,狠狠地,轰在了那熊妖的后心!

  砰!

  沉闷的巨响,如同山崩。

  那名妖将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,整个胸膛便被这股蛮横的力量,硬生生轰得塌陷下去,当场毙命。

  朱宁没有停下。

  他像一道真正的死亡旋风,在那两只被白骨囚笼死死困住的猎物之间,一闪而过。

  两颗硕大的熊头,冲天而起。

  鲜血,染红了校场的尘土。

  朱宁缓缓走回场中,骨甲之上,纤尘不染。

  他看着那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,又看了看场下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妖兵,那双死寂的眼瞳里,没有半分怜悯。

  “现在,”他的声音冰冷,“还有谁,不服?”

  “噗通!”

  “噗通!”

  这一次,没有半分犹豫。

  所有的熊妖都丢下了手中的兵器,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,将头颅深深地埋进了尘土里。

  朱宁没有再看他们。

 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,望向了天空。

  一道金光,正从云层之后,缓缓降下。

  天庭的赏赐,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