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三章 都过去了

  盛夏的正午,街市人来人往,

  阿沐点燃了两挂噼里啪啦的鞭炮,在众人的围观下揭开了绣坊的牌匾,

  沐沐绣坊四个字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金光,阿沐笑得比阳光还灿烂,

  七月嫌店铺名字丢人,躲一边去了。

  绣坊早在装修的时候就在京圈贵女中传开了,一来地界放这,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的起的,二来有人打探到绣坊东家的身份,

  一打听还得了,

  堂堂摄政王的心肝宝贝,不上赶着巴结一下可还成,

  秦家主母那里也是一样,倒不是说那人置办物产的眼光有多好,

  但凡顶着这个头衔,**都能做得风生水起,

  买卖交易是次要的,重要的是通过一进一出的买卖,让秦府赚到钱。

  开业第一天店里爆满,纺线机子咔咔响,成品被一扫而空,订单接到手软,绣娘们一想到提成,笑的脸都绽开了。

  七月在一楼卖货,阿沐在二楼接待贵客,

  手上拿着客人选中的绣裙,耳朵被换衣帘子后面的说话声吸引,里面两人大约是哪个太妃的侄女,正说着宫里的秘闻。

  其中一个问:“查出来没?巫蛊案的真凶。”

  另一个声音小了下去:“查出来了!听说啊,太后哭哭啼啼地跑秦大人跟前告状,大人亲自彻查了这桩案子...”

  两人声音越说越小,但还是有类似“诅咒小皇帝”“秦大人震怒”等字眼飘进阿沐的耳朵里,

  很容易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,

  应该就是太后发现宫里有人诅咒她儿子,震怒之下让秦越彻查,

  结合时间一算,应该就是秦越在宫里住下的那三天没错。

  大启百姓礼佛,但类似蛊毒邪神之类的还是有一定传播度的,

  她本人不信用银针扎小人就能把大活人扎死这种事,

  但耐不住有人信,

  比如她娘。

  阿沐有时觉得她娘真是个神人,可以为了走街道士的一句:鲤鱼和您命格犯冲。就命人把鲤鱼池子填平,把厨房里的活鱼全部挖坑埋了,

  至于家具摆放,床的朝向都是算准了的,不然睡不着觉,

  爹爹为此没少和她吵过。

  娘不喜欢她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,说她八字硬,是扫把星转世,克爹娘就算了,还克兄弟,就是因为有她在,叶家才出不了嫡子。

  总而言之,在阿娘眼里她叶云沐可牛逼坏了,什么坏事都是她邦邦硬的八字带来的。

  晚上关门,早些两个姑**议论很快就被阿沐抛之脑后了,

  取而代之的是啪啪响的算盘珠子,以及抽屉里满当当的银票,

  她给绣娘和七月封了大红包,绣娘们千恩万谢,恨不得当场把心肝剖出来表忠心。

  晚上连秦越都问了她一嘴关于铺子开业的情况,

  然,不等她说完,狗男人就忍不住了,掐着她下巴就吻了上来,例行晚间之事。

  蜡烛燃尽了一支,

  卧房暗下三分。

  阿沐打了个哈欠,抽出后腰的枕头,想起身清理,但浑身太酸软,懒得动。

  男人听见动静放下书册,手覆在她额头上,向后轻抚,

  像在摸一只兔子,或者小猫,阿沐很不喜欢,

  她侧头躲开,闭了会儿眼睛坐了起来,挽起散发清理身子。

  “明天回叶家?”秦越问。

  “嗯,就是去吃个饭,你忙你的,不用陪我。”她在秦越提出同去前拒绝了。

  秦越接过毛巾替她擦拭,指腹摩挲过颈侧时,不受控制般亲了上去,有张口咬住的冲动。

  “从瞻园带几个侍卫跟着一起去吧。”他说,

  阿沐说:“说了不用担心,我爹现在可巴结我了,估计是想通过我官复原位,东山再起。我明天应该是去当座上客的,不会受刁难。”

  秦越问:“他想讨官做?”

  阿沐耸耸肩:“我又不傻,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...”

  她的童年是在打骂和冷落中度过的,没有体会过无需回报的好,更不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,

  直到遇见项起。

  男人想了不多时,说:“你若开口,我倒是可以给他安排个五品闲职。”

  阿沐一愣,在秦越认真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瞪大的眼睛,她不可思议道:“你疯啦,罪臣回京已是破了先例,哪有重回官场一说!”

  秦越像没听见她的拒绝,说:“叶家的卷宗我看过,你爹确实...”

  他停了下,似乎在想措辞,

  “确实比较胆大妄为,擅改漕运账册,中饱私囊不说,还私下结交商贾,收受重礼。

  但好在只涉及钱权交易,并未造成大祸,倒也不是罪无可恕。”

  更何况,可若不是这般胆大妄为翻了船,他也没有机会将暗中盯梢了那么久的人带**。

  他故意叹了口气,

  “我这老丈人...是个不省心的。”

  阿沐一脸见了鬼的表情,

  老丈人?

  这就攀上关系了??爹爹听见还不乐死,要知道一声岳丈他等了多久,愣是等了三个花谢花开都没等到。

  这要亲耳听见,能原地作诗一首,等不及地抒发心中的狂喜。更别说今后都把她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。

  她还是摇头:“不了不了,朝堂的事我不想给你添麻烦,而且他都那么大年纪了,拼什么拼,安享晚年吧。”

  秦越挑眉:“真不要?”

  “不要,那么多士子寒窗苦读十数栽,就是为了这一官半职,这样对他们不公平。”

  阿沐躺回去时男人紧随其后,从后面环住了她,

  “行吧。”他轻笑,“听夫人的。”

  蜡烛灭了,屋子里只余一室的黑,夜风从缝隙里溜进来,带着草木的清气。

  阿沐突然开口,问:“你当时考了几次?科考。”

  男人的声音闷在她后颈,

  “一次。”

  “那很厉害了...”

  她又问:“第几名?”

  “榜首。”

  阿沐心里啧啧两声,

  确实聪明到吓人。

  再开口时声音带笑,有些调侃的意味:“既然高中榜首,那秦大人必然很喜欢那些经史子集了?大文人,作首诗来听听呗。”

  男人掐了把她侧腰,恼道:“阿沐...”

  倒也无可奈何。

  阿沐被冷不丁一掐,身子一弹,蹬着脚笑起来。

  笑着笑着就停下了,

  七月和她说过秦府的满门格杀夜,

  格杀令是先皇下的,想翻案,何其艰难,她忍不住去想这人是怀着怎样的信念撑下来的,

  又是如何在那个醉鬼的虐待下高中榜首,入朝为官,让父亲沉冤得雪。

  心中泛起了酸涩,

  她明白,这份心疼不是给眼前这个天天强迫她的狗男人的,而是给那个在田庄里,背着重病的妹妹,赤足在小溪中抓鱼的那个少年。

  她握了握他的手,悄声说:“都过去了,你做到了...”

  被她握住的大手渐渐反握紧,

  “嗯,都过去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