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一章 给人做小还不检点

  爹娘抵京的消息传到阿沐耳朵里时,绣针不小心刺进了指尖,血珠立刻冒了出来。

  明明只是露个脸就走,但她换了五身衣裳,最后选了件水色纱罗裙,

  不打眼,也不磕碜。

  心脏有它自己的想法,一个劲地猛跳,

  等到了门口,听见屋里阿娘说话的声音,她定住了,甚至在想,干脆离开算了,

  少一个她,大家都开心。

  站门口想了没多时,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,

  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出现在眼前,眉眼和阿沐有七八分的像,年岁只给他增添了几分风骨,不减他的俊秀。

  叶良愣住,阿沐也愣住。

  “阿沐...?”男人犹豫地开口,在听见她喊了声“爹”后,忙不迭地将她引进屋子。

  “坐...坐,好久没见闺女了...”

  叶良抓了把花生塞她手里,阿沐张了张嘴,受宠若惊。

  叶云尚早来了,正陪母亲喝茶聊天,两人眼睛红又肿,大概抱头痛哭过。

  她一进来,屋子瞬间安静,

  叶云尚幸灾乐祸地看着她,母亲的目光向刀子一样朝她飞来,阿沐背后发凉,

  啪的声,

  叶母突然砸了茶盏,从椅子上站起,在她还未回过神之际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,

  耳朵里嗡嗡响,头发被狠狠揪住,叶母的巴掌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,边打边骂:“小**蹄子,没教养的东西,给人做小还不检点,你阿姐好好的人家,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下作货来败坏门楣!这点子脸面都不要了!”

  她越骂越起劲,手也没停:“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小**货!搅得家里不得安生,叫人戳脊梁骨!还不如当初给摔死了干净!”

  丈夫宠妾灭妻,她将一腔愤怒发泄在了阿沐身上,

  最讨厌的女儿当了妾,还挑唆秦大官冷落为妻的大女儿,如此行径,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!

  叶良大惊失色,大骂一声“疯婆子!不要命了!”连忙上前抱住叶母,一根根掰开她拽住阿沐头发的手,

  阿沐挣脱时头发全散了,发簪歪斜地挂在耳边,脖子上被抓住几条细痕。

  真蠢,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啊...

  她垂着眼,安静地重新挽起头发,说:“父亲,母亲,一路奔波幸苦了,既然你们安全到了京城,那我就不做叨扰,告辞。”

  她说着行了礼,转身离开。

  叶母厉声大骂:“谁是你母亲,小娘养的东西!”

  叶良呵斥:“少说几句死不了!”

  父母争吵的声音在身后渐渐远去,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,阿沐闻声回头,发现父亲追了上来。

  男人报以亏欠的一笑,说:“你阿娘就这样...脑子不太好,你是知道的...”说着关切地问:“可有伤到哪?”

  脖子上被抓出来的细痕尖锐地疼着,

  阿沐笑笑:“没事,没伤着,倒是父亲瘦了不少...”

  瘦了,白发多了,短短数月的流放,就磋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文人模样。

  叶良笑了下,说:“瘦了好...瘦了好...闺女倒是比以前标志多了...“

  男人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下来,阿沐也沉默了,气氛有些尴尬,因为父女俩根本不熟。

  若不是叶家突生变故,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这样面对面地说话。

  阿沐问:“父亲还有事吗?”

  叶良朝阿沐笑眯眯地招招手,“过来。”

  阿沐愣了下,还是上前一步,

  叶良掏出怀里的小布袋塞阿沐手里,“岭南的荔枝干和木瓜干,特地带回来给我闺女的。自己藏着吃,别给人拿去了。”

  阿沐愣住,

  袋子口有些磨损,拿手上沉甸甸的,

  她想到了那只破了个叶子的小风车,吱悠悠地转着。

  突然有些哽咽,喉头滚了好几下,才笑着说谢谢。

  叶良把二女儿送出门才回去,一回去就被叶母恶狠狠地瞪着,心里暗骂一句老不死的疯婆子。

  不容易熬到大女儿离开,男人脸色顿时黑了起来,指着叶母气得手抖:“没眼力见的东西,还宝贝着老大呢!也不想想是谁把咱们弄回来的!”

  叶母拍桌:“还能是谁,尚儿都说了,是她求了秦大官好久才拿到的免谪文状,要不是咱女儿是秦家主母,这辈子就要困死在那破地方了!”

  说着像是想到了旧事,白了眼男人,语气嘲讽:“你这老东西,以前天天盼着要儿子,有什么用,出了事还不是靠女儿女婿。”

  叶良挥手反骂:“哪个老**的天天盼儿子,反正不是我!丢人玩意!”

  叶母脸上没挂住,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
  当年谁都知道,叶母为了求老二是个儿子花了多少冤枉钱,

  叶母迷信,超出了寻常人求神拜佛的那种,

  又是找道士翻天覆地地改风水,大刀阔斧地把灶台挪到东南角,又是过术士算命,硬说她命格重,克子,必须买千只活鸡活鸭放生,才能换来儿子的投胎,

  再后来,连一些旁门左道的偏方也不放过,捏着鼻子吃起了童子尿煮蛋,若不是叶良差点看吐了,能把汤也喝下去。

  如此疯癫的行为换来了大夫一句:“此脉沉稳有力,定是男胎。”

  叶母高兴坏了,就差昭告天下,叶家已经有嫡长子了。

  期盼越大,失望越大,

  阿沐出生的那晚,产房响起了凄厉的哭号,伴随着一声声咒骂,说这小**换了她的男胎,要摔死了为儿子报仇。

  叶良无比庆幸当时留下了二女儿,

  否则哪有今日的东山再起。

  “阿沐啊阿沐...”男人摸了把风仙道古的须发,仰头叹道:“好闺女,是爹爹的好闺女。”

  傍晚,

  阿沐耳朵烫,

  总觉得有人念叨她,

  桌上的果脯口袋被打开了,她趴着看了好久,才拿出一个小小地咬了一口。

  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,探进去拿出了个木瓜干,

  “哪来的?”秦越问,

  阿沐说:“父亲给的。”

  心里大喊,还回来,不许吃!

  秦越把果脯丢了回去,嗤笑道:“你爹是个聪明人。”

  阿沐没听明白秦越的话中话,收起了袋子,放进了小抽屉里。

  梳洗**,她拉着被子边缘,手放在下巴两边,在秦越躺下时突然开了口:“你知道江南的那种小风车吗,纸做的,竹子框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