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 旧日往事无需再提

  秦越不在府里,

  守门的小厮看见她,态度不咸不淡,说:“老爷最近很少回府,有时候下了朝,就在宫里宿下了,反正这都三天没回来了。你要是想找他,去宫门口问问呗。”

  冷水当头泼下,浇灭了仅剩的希望。

  如果每个人的脑门子上都刻着个人品行,那她的,一定是自视甚高。

  在三番五次的强硬拒绝后,居然笃定秦越会一直对她有兴趣。若叶云尚是个娶错了的假夫人,那太后便是连理同心的真夫人。

  她算个什么,不过是个消遣。

  即便这么想着,双腿仿佛有了主见,在明知会一无所获的情况下,还是徒劳地往宫门方向走去。

  果然,还没到门口就被巡查的侍卫拦了下来,

  侍卫骑在马上,仓啷拔刀,刀锋直指过来,逼她后退。

  她也没想着进宫,本来就准备在宫外等着,

  只好往回折返段距离,等在半里开外,毕竟秦越总不至于永远住宫里了,总有出来的时候。

  夏初往盛夏走了,耳边尽是蚊子嗡嗡嗡。

  不容易等到入夜,星空漫天,就看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黑马飞驰而去,

  没等她想起来是谁,

  随着黑**一声嘶鸣,那人又折返了回来。

  “小夫人?”陈其看了圈四周,问:“大晚上的跑这里做什么?”

  少女有些无措地站在路边,身后是大片的树林,郁郁葱葱,十分隐蔽,加之月色迷人,是绝好的幽会之地。

  陈其心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“**”,想,大人不会喜欢玩这种野的吧...

  低头看见她鞋上的泥,想,不会已经玩过了吧。

  他身子朝阿沐方向侧倾,压低了声音问:“大人还在林子里不?”

  阿沐一头雾水:“大人不是在宫里吗...”

  害,想歪了。

  陈其发出几声尬笑,问:“你是来找大人的?”

  阿沐“是”字刚说出口,陈其一声口哨,冲着守卫高声吩咐:“传轿,送小夫人进去。”说完,驾马而去。

  阿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抬进了宫,

  轿子在一处寝殿前停下,宫人领她进殿,恭敬地告诉她就在此处等候,说完话,上了茶和茶点,这才退下。

  寝宫内灯火已暗,只余几盏宫灯垂在殿角,泛着幽幽黄光,

  门外侍立的宫女屏声静气,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,

  阿沐正襟危坐,不停地搓捻着起毛边的袖口,低头时,发现光亮的地板被她沾了泥的绣鞋踩出了印子,用脚尖碾着想蹭掉,结果越蹭越污糟,

  难堪地并起脚,心里一个劲地发怵,

  她和这里格格不入。

  明明本意是找秦越借点银子,

  怎么一下子跑宫里来了...

  即便借钱这事都是冲动行事的,冷静下来一想,是狗急跳墙,太莽撞了。

  都说再无瓜葛了,又回来找他做什么...

 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一道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,映在门上的宫女的剪影矮了矮身子,一人一边,推开了殿门。

  合页轻响在夜里格外清晰,

  阿沐下意识地站了起来。

  男人逆着月色的银光,身形在门外停顿了片刻,缓缓迈进寝殿。

  他半敞着深色寝衣,散着乌发,衣襟松松垮垮,映出胸口一线冷白。逼近时,一阵酒气传了过来。

  深夜醉饮,是刚从太后那里过来的罢…

  阿沐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,人还是同一个人,但换了场景,换了对她的态度,一切就不同了起来,变得遥不可及。

  她干笑着行礼:“大...大人...”

  隔着几步之遥,他目光向她投来,漆黑的眸中无波无澜。

  他目光朝她示意,让她落座。

  墙角的烛台火光闪烁,柔和了男人锋利的线条,也衬的少女多了分媚态。

  似是酒劲上头,他慵懒地靠坐在圈椅中,倒了盏浓茶喝下,喉头滑动,闭眼缓了片刻,才慢慢睁开,

  淡漠地问:“何事?”

  阿沐暗自咬了下腮肉,

  若她本人已经和这里十分格格不入了,那她接下来要说的话,简直可以算可笑到诡异。

  她居然要在宫里,找摄政王开口借几十两。

  她讪讪地笑了下,开口道:“那日…”刚说两个字,顿了顿,思考该如何自称,

  眼前人看她的眼神早没了曾经的笑意,很冷淡,就像在看一个扰了他好事的陌生女人。

  心脏不免下沉了一瞬,

  “那日...那日民女突发恶疾…多亏了大人出手相救,民女心怀感激,但次日大人一早便离去了…”

  她说着,停了下来,取出袖子里的香囊,

  气氛使然,没敢直接递,放在隔开他们的茶台上,用指尖慢慢推了过去。

  “民女想报恩情,无奈囊中羞涩,只好以此为谢礼,还请…还请大人笑纳…”

  死嘴!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…

  那人并未纠正她的称呼,只是将淡漠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,落到了银白色的香囊上,

  一只白兔昂着头,凝望着月亮。

  他拿起,垂眸看着,松针似的眼睫遮住了眼眸,开口时,重新看向她的眼中闪过笑意:“和那只的图案一模一样。”

  阿沐茫然了一瞬,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十四年前送的那只,她忙说:“是…是…”

  然而这份茫然逃不过秦越的眼睛,

  眼中的笑意敛了去。

  他将香囊推了回去,说话的声音很冷:“旧日往事就无需再提了。”

  阿沐咬了咬唇,

  不明白旧日往事四个字指的是高烧那夜,还是曾经的一切…

  蜷在袖中的手捏得更紧了些,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香囊上,金丝楠木茶桌将三两一匹的玉锦料子衬得廉价不堪,

  和她一样,

  可笑得吓人。

  她起了身,恭敬地垂眼道:“大人,民女无意深夜叨扰,这就,这就告退...”

  脑子乱得很,忘记要得了准许才能走,

  她躬身后退了几步,转身朝殿门走去,可不等手指碰到门沿,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,

  “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