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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便利店老旧的冰柜发出低沉的嗡鸣,陈洛正靠在窗边,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几个小孩为了一颗弹珠争得面红耳赤。

  口袋里的私人通讯器震动起来。

  屏幕上跳出“苏婉儿”三个字。

  他划开接听,没等他开口,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苏婉儿清冷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,像是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。

  “出事了。”

  没有寒暄,直奔主题。

  陈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,把通讯器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,双手插兜。

  “帝国被你家玩炸了?”

  “……别开玩笑。”

  苏婉儿的声音里压着一簇摇摇欲坠的火苗,是疲惫,更是愤怒。

  “自从天空之城事件后,帝国表面的秩序在苏家的铁腕下已经迅速重建,那些世家比谁都听话,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。”

  她顿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
  “但水面之下,暗流汹涌。”

  “最近半个月,帝国境内,有三十七位声名显赫的人物,遭遇了‘意外’。”

  陈洛挑了挑眉,没作声,示意她继续。

  “城南的地产大亨王宗耀,死了。”

  “上周三在自家别墅的泳池里,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碎片砸穿了屋顶,当场毙命。”

  “气象局的报告说,那是一颗万年一遇的微型流星。”

  “武道学院新晋的天才导师李寻,废了。”

  “三天前修炼家传的《烈阳功》,走火入魔,一身修为废了九成,李家查遍了一切,没发现任何问题。”

  “还有帝国最大的航运集团‘四海集团’的董事长,昨天在公海的商业谈判中,他那艘号称永不沉没的旗舰邮轮,毫无征兆地撞上了冰山……”

  “在热带海域。”

  苏婉儿一口气说下来,声音越来越沉。

  “这些人,有的是商界巨擘,有的是武道新贵,唯一的共同点是,他们都是近期气运正盛的‘时代宠儿’。”

  “他们出事之后,名下的资产、人脉、乃至无形的‘气运’,都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失。”

  “最终,所有的资金都通过上千个无法追踪的海外匿名账户,汇入了一个我们至今无法锁定的终点。”

  “我动用了帝国最高级别的情报机构,‘天眼’系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,结果一无所获。”

  “对方的行事手段,干净得不像是人力所为。”

  电话那头,苏婉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语气里是深深的无力。

  “这不像暗杀。”

  “像天谴。”

  陈洛听完,沉默了片刻。

  他看着窗外那几个终于分出胜负的小孩,输了的那个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。

  然后,他笑了。

  “不是天谴。”

 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戏谑。

  “是有人在冒充老天爷,违规收税。”

  苏婉儿愣住了。

  “你……知道些什么?”

  “刚知道。”

  陈洛把前两天遇到的“命运俱乐部”,以及关于另一个“系统拥有者”的猜测,用最简洁的语言,三言两语地告诉了她。

 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。

  良久,苏婉儿的呼吸声才重新传来,急促了许多。

  那个在帝国权贵面前说一不二、杀伐果断的苏家家主,此刻的声音里,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动。

  归墟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,一个闻所未闻的,以“命运”为食的诡异敌人,已经悄然浮出水面。

  这种敌人,比那些只懂得毁灭的异种,更加防不胜防,也更加令人不寒而栗。

  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的敌人,是另一个……像你一样的存在?”

  “别。”

  陈洛立刻纠正。

  “别把我跟那种LOW穿地心的反派相提并论,他顶多算个测试版,我才是正式上线的完全体。”

  苏婉儿没心情跟他吐槽,她的思维在飞速运转:“既然对方的目标是‘气运’,那我们该如何防范?这种攻击方式,常规的武力根本不起作用!”

 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。

  你防得住刀枪剑戟,防不住出门被陨石砸。

  “防什么防,直接掀桌子。”

  陈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。

  “这样,你从上往下查。”

  “顺着那些资金流向,不管用什么手段,把他们所有看得见的实体产业、外围组织、哪怕只是一个街边的联络点,全部给我揪出来。”

  “然后发动舆论,把他们干的那些破事,包装一下,公之于众。”

  “先让他们在阳光下,臭掉。”

  苏婉儿立刻明白了陈洛的意图。

  对方藏在暗处,那就逼他们现身。

  “好,这件事我亲自来办。”

  “我呢,”陈洛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,“就从下往上摸。”

  “去会会他们那位喜欢躲在幕后摇轮盘的大老板。”

  “你负责正面战场,我负责斩首行动。”

  “上下夹击,让他们感受一下,什么叫立体式打击。”

  苏婉儿胸中因未知而产生的憋闷与无力,被陈洛这几句话一扫而空。

  思路瞬间清晰,斗志重新燃起。

  “明白。”

  陈洛挂断通讯,将通讯器揣回兜里。

  他看了一眼便利店里,那个正哼着歌,给关东煮加汤的林小满。

  女孩头顶那根明亮的、被黑色铁钩锁定的因果线,在他眼中清晰可见。

  这场猫鼠游戏,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。

  夜晚十点,便利店打烊。

  林小满独自在后方的小仓库里盘点货物。

  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持续的“嗡嗡”电流声,将她的影子在堆叠的货箱间拉扯得忽长忽短。

  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,手里拿着盘点夹,正认真核对货架上的商品。

  她丝毫没有察觉,仓库里的光线正在变质。

  空气的温度,在不知不觉中下降了好几度。

  灯管的嗡鸣声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,四周陷入一种粘稠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  三道黑影,从墙角的阴影里滲出,没有一丝声息。

  他们身上是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袍,兜帽拉得很低,遮蔽了面容,只在黑暗中透出三双幽冷的眼睛。

  为首的黑袍人手中,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星盘,由某种惨白的骨质材料打磨而成。

  盘面上,银色的纹路交织成诡异的星轨,正散发着冰冷的光,精准地锁定了林小满的后心。

  “目标确认,‘祥瑞级’气运载体,准备进行‘命运剥离’!”

  为首的黑袍人开口,声音嘶哑,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,像是两块墓碑在摩擦。

  他身旁两人立刻伸出干枯的手指,点在星盘的边缘。

  星盘上的银光骤然大盛。

  一道黑色锁链,肉眼不可见,唯有在灵性层面才能感知,如择人而噬的毒蛇,从星盘中央激射而出,无声地缠向林小满的眉心。

  这是“命运枷锁”。

  它要将她与生俱来的好运,她未来人生中所有的坦途与善缘,从灵魂中强行抽离。

  正在核对最后一箱可乐数量的林小满,对此一无所知。

  她只是忽然觉得脖颈后面一凉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  “奇怪,仓库的空调坏了吗?”

  她缩了缩脖子,小声嘀咕一句,继续低头工作。

  砰!

  一声清脆的轻响,在死寂的仓库中炸开。

  那条已经触及林小免眉心前三尺的黑色锁链,撞上了一堵无形的、绝对的壁垒。

  坚不可摧的“命运枷锁”,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漪,便在一瞬间被崩解成漫天飞散的黑色光屑。

  它不是被摧毁,而是被“否定”了。

  噗!

  三个黑袍人身体剧烈一震。

  为首那人首当其冲,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狂喷而出,溅了身前两人一背。

  他手中的星盘发出一声哀鸣,骨质的盘面上,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。

  “怎么可能!”

  另一个黑袍人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。

  “‘命运枷锁’……被破解了!”

  这件由俱乐部核心赐下的圣物,从未失手。

  可今天,它甚至没能碰到目标,就被一股闻所未闻的力量直接抹除。

  就在这时。

  仓库最深处的货架角落里,传来一声悠长的,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。

  那叹息声不大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三个黑袍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。

  他们猛地回头。

 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的年轻人,拎着一瓶还在冒着白气的冰镇可乐,从堆积如山的货箱后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。

 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“你们打扰到我了”的明显不悦。

  “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喝个可乐,思考一下人生。”

  陈洛拧开瓶盖,喝了一大口,舒服地打了个嗝。

  “你们呢,非要在我面前搞封建迷信。”

  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那三个已经呆若木鸡的黑袍人,摇了摇头。

  “还搞得这么不专业,连个屏蔽闲杂人等的结界都不开,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干坏事吗?”

  三个黑袍人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结。

  他们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,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。

  怎么会有人!

  他们从潜入到动手,全程隐匿了自身所有的气息,就算是化罡境的顶尖武者,也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存在!

  可这个人,就像鬼一样,凭空冒了出来!

  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?

  他看到了多少?

  陈洛没理会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
  他的目光,落在了那个已经布满裂痕的星盘上,眼神里带着一丝学术研究般的好奇。

  然后,他伸出一根手指,对着那件破碎的圣物,隔空轻轻一点。

  一句平淡的话语,清晰地在仓库内回荡。

  “规则敕令:所有窃取他人命运的‘伪规则’道具,在此界,定义为‘废品’。”

  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
  咔嚓——

  那件在“命运俱乐部”中被奉为至宝的圣物“星盘”,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
  它没有爆炸,也没有化作光点。

  它就像一块被风化了亿万年的石头,从边缘开始,无声无息地,化作了一捧捧最细腻的、灰白色的粉末。

  一阵微风不知从何而起,轻轻一吹,便散了。

 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,都没有留下。

  与此同时,三个黑袍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椎骨的木偶,身体猛地一软,齐齐瘫倒在地。

  他们与星盘之间那条赖以为生的灵性连接,被陈洛用最霸道、最不讲理的方式,连根斩断。

  道基,崩溃了。

  他们体内的力量如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,短短几秒钟内,就从高高在上的“命运使徒”,变回了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的凡人。

  三人瘫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看向陈洛的眼神,已经不是惊恐。

  而是一种仰望天灾时的,纯粹的、彻底的绝望。

  这个男人,不是武者。

  他……是规则本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