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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阿丑又如期出现,他这次没有扫地,而是抱着一捆柴火,在离她不远的墙角缩着,看到她时,他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一句,“沈厂长,您太辛苦了,这大冷天的,没人接您吗?顾厂长他……”

  话语未尽,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,对顾耀赫疏忽的隐晦指责和对沈妙音孤身奋战的同情。

  还有一次,小宝在厂区幼儿园和小朋友玩耍时起了争执,被一个调皮的孩子推搡了一下,摔倒了,哭了起来。

  当时沈妙音和顾耀赫都在开会,是刘桂兰和马大力赶去处理的。

  事后,阿丑不知从哪儿听说了,在一次沈妙音单独路过时,他蹲在路边,一边拔着杂草,一边仿佛无意识地叹息,“唉,小孩子没爹妈在身边看着,就是容易受欺负,沈厂长您和顾厂长都太忙了,都是为了厂子。”

  这些话语,单独听起来,都像是关心和感慨,甚至符合部分客观事实。

  但它们被精准地,反复地在沈妙音最疲惫,最脆弱的时候,由一个她施以恩惠,看似卑微无害的人说出来,就像一根根细小的冰针,持续不断地扎向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

  对家庭的愧疚,对儿子成长的遗憾,与丈夫因各自忙碌而偶尔产生的疏离感,以及长期高压工作下积累的身心疲惫。

  与此同时,总厂开拓国际市场的努力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。

  欧洲某国突然以极其苛刻的真甚至带有歧视性的新标准,对总厂出口的几款民用罐头发起了合规性审查,流程繁琐,耗时漫长,且对方态度倨傲,明显有意刁难。

  负责此事的贸易团队焦头烂额,大量文书工作和反复沟通占据了沈妙音许多精力,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疲惫。

  内外的压力交织,沈妙音虽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,但顾耀赫和马大力等身边人都敏锐地察觉到,她消瘦得更厉害了,眉宇间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,偶尔还会出现短暂的走神和心悸。

  她依然在技术上锐意进取,但在管理决策和人际交往中,有时会流露出以前罕见的烦躁和犹豫。

  “妙音,你最近气色很不好。”

  一天深夜,顾耀赫放下手中的文件,握住妻子冰凉的手,眼中满是担忧,“厂里的事是忙不完的,国际市场的麻烦,交给专业团队去处理,你不能把所有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,我看,你需要彻底休息一段时间,我陪你回合山住些日子,或者我们去疗养院调养一下。”

  沈妙音靠在他肩上,疲惫地闭上眼,“我没事,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,那个新标准,我觉得不简单,背后可能有人搞鬼,还有……”

  她顿了顿,没有说出阿丑那些萦绕在她耳边的话,只是轻声道,“小宝快上小学了,我们陪他的时间太少了。”

  顾耀赫紧紧搂住她,心中充满了无力感。

  他能指挥千军万马,能应对明枪暗箭,却难以驱散妻子心中那无形积聚的阴霾。

  他再次下令张国强,加强对厂区所有人员,尤其是那个阿丑的监控,同时请求周部长协助调查国际市场上突然出现的非正常贸易壁垒。

  就在顾耀赫全力寻找破局之道时,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,伴随着一个新的身影出现了。

  这天,厂办通知顾耀赫,有一位名叫魏国华的老先生前来拜访,自称是顾昌海的老战友。

  顾耀赫心中一动,立刻亲自迎了出去。

  只见办公楼前站着一位精神矍铄,腰板挺直的老者,约莫七十岁年纪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虽满面风霜,但眼神清澈锐利,透着军人特有的坚毅和正气。

 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、同样身姿挺拔的年轻人,是他的孙子魏晓东,刚从部队侦察连退伍。

  “您就是魏伯伯?”顾耀赫激动地上前握住老人的手,“常听家父提起您,当年在**战场,是您把他从炮火里背出来的!”

  魏国华哈哈一笑,声若洪钟,“耀赫小子,都长这么大了,跟你爹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昌海老弟走得早,我没能送他最后一程,心里一直惦记着,这次带着我这不成器的孙子,算是来投奔你,也是来看看昌海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!”

  他将身后的年轻人往前一推,“晓东,愣着干什么,叫顾叔,这小子,在部队里学了点拳脚,性子直,脑子活,就是缺历练,我老了,带不动他了,想着让他到你这儿,跟着你和你那能干媳妇学点真本事,保家卫国,不一定非要在前线,把咱们自己的厂子搞好,也是保卫国家!”

  魏晓东上前一步,向顾耀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,声音洪亮,“顾叔好!退伍兵魏晓东,向您报到,请指示!”

  眼神干净利落,带着军人特有的忠诚和执行力。

  顾耀赫看着这一老一少,尤其是魏晓东那清澈坚定、充满朝气的眼神,心中仿佛照进了一束阳光,多日来的阴郁被驱散了不少。

  他用力拍了拍魏晓东的肩膀,“好!好小子,来得正好,我这里,正需要你这样信得过,有担当的年轻人!”

  顾耀赫当即安排魏国华在厂里招待所住下,让老人颐养天年,同时将魏晓东暂时编入了保卫科,跟着张国强熟悉情况。

  他没有给魏晓东特殊的职位,只嘱咐张国强,多给这小子压担子,看看他的成色。

  魏晓东果然没有让人失望。

  他继承了爷爷的忠勇和敏锐,身手不凡,纪律性强,而且心思缜密,学习能力极快。

  他不像厂里一些年轻人那样浮躁,沉得下心,对厂子有着天然的归属感和保护欲。

  更难得的是,他因为刚来,与厂里任何人都没有利益瓜葛,观察事物视角独特而客观。

  一次,魏晓东跟着张国强夜间巡逻,路过那片旧宿舍区时,正好看到阿丑鬼鬼祟祟地在厂区**堆放处翻找着什么,动作敏捷,完全不像腿脚不便之人。

  魏晓东立刻警觉,示意张国强隐蔽观察。

  只见阿丑从**堆里捡出几个废弃的化学试剂瓶,小心翼翼地用破布包好,藏进了怀里。

  “张科长,这人不对劲。”

  魏晓东压低声音,“他捡那些瓶子干什么,而且你看他刚才那几步,下盘稳得很,绝不像受过严重腿伤刚痊愈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