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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香阁里,茶香袅袅。

  棠云婋执起青玉茶壶,水流如线,不急不缓地注入白瓷杯中,动作行云流水,淡定又从容。

  她将一杯茶轻轻推到晏明月面前。

  晏明月盯着那杯澄澈的茶汤,紧紧抿着唇,碰都不敢碰。

  “我们之间没什么旧可叙!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?”见棠云婋迟迟不语,她按捺不住开口质问。

  棠云婋看着她那双盈满戒备和恨意的眼睛,轻声一笑。

  “别急。我只是想给圣女讲个故事。”

  “什么故事?”晏明月嗤笑,心头却莫名一紧。

  “一个关于定远侯府**的故事。”棠云婋嘴角含笑,眼睛直直地看着她。

  “你知道吗?那位瘫痪了的定远侯夫人温如霜,被定远侯当做累赘,逼着写下认罪书后服毒自尽。听说死的时候血从七窍流出,还失禁了,死不瞑目。”

  晏明月袖中的手猛地攥紧。

  怎么可能。

  温家怎么可能任由父亲这样害死母亲?

  棠云婋没有停下来,继续道:“而侯府的二公子晏明修,先是瞎了一双眼,成了废人。后来更是被康硕郡王府的世孙谢锦程带入府中,百般折辱,据说死的时候,身上没一块好肉。”

  “啊,差点忘了,他死之后也没落得好,被康硕郡王府的人请了大师,将魂魄都打散了,从此永不得轮回。”

  晏明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
  怎会如此。

  二哥对她最好了,怎么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被剥夺?

  “至于定远侯府未来的世子晏明远……”棠云婋语气微顿,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。

  “你猜他怎么死的?”

  晏明月死死看着棠云婋,想要让她不要再说了。

  但她却不敢开口。

  她怕一开口,就会泄露自己的恨意。

  “他呀,是被他敬若神明的父亲,亲手锁在祠堂里,放了一把火,活活烧死的。”

  晏明月咬紧了牙关,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  棠云婋仿佛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,继续说了下去。

  “至于定远侯,他死了夫人没多久,便喜气洋洋地想要迎娶新夫人过门。结果却被人一杯毒酒毒死在了大婚当日。”

  她上下扫视了晏明月一眼,做出了点评:“啧,他死的时候,眼睛比你现在瞪得还大呢。”

  “你住嘴!!!”晏明月忍无可忍,猛地一掌拍在桌上,震得茶盏跳起,茶水泼了一桌。

  棠云婋那些话钻进耳朵里,变成了一幕幕活灵活现的场景浮现在她的眼前。

  母亲服毒时的样子、二哥被拖走时的惨叫、大哥在火里的影子、父亲倒下的模样……

  光是想想,这些场景就逼得她喉咙发紧,几乎要呕出来。

  她猛地站起身,伸出手指着棠云婋,声音又尖又哑,完全变了调:

  “是你!是你害死他们的对不对?!都是因为你——晏、逐、星!你这个丧门星。”

  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,她自己先愣住了。

  棠云婋露出了然的笑意。

  果然是晏明月啊。

  她真的没死。

  晏明月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,下意识想捂住嘴,可手抬到一半又狠狠放下了。

  已经露馅了,再怎么伪装也毫无意义。

  她挺直了背,死死瞪着对面的棠云婋,眼里全是豁出去的恨意。

  她一字一句道:“晏逐星,你就该跟着他们一块**,你凭什么还活着?”

  棠云婋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。

  她笑着看向了晏明月:“你这个亲生女儿都没死,我为什么要死?”

  晏明月加重了声音,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气势一些:“我如今是南穹的圣女,我若死了,你也别想好过。”

  “滚开,我要离开。”

  “南穹圣女,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吗?”晏逐星嗤笑。

  她手腕忽然一翻,桌上那尚有余温的茶壶直直朝着晏明月劈头盖脸地飞来。

  晏明月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
  “哗啦”一声,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淋了她满头满身,茶壶砸在她身上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
  她身上的衣裳瞬间湿透,紧紧贴在身上,头发黏在脸颊,狼狈不堪。

  “你——!”晏明月呆了一瞬,随即暴怒。

  她的理智彻底被怒火烧断,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扑向棠云婋,伸出涂着蔻丹的指甲就想往她脸上抓。

  她不忍了,即便是不会武功,她也要和棠云婋拼命。

  大不了同归于尽。

  可棠云婋只是轻巧地侧身一让,晏明月便扑了个空,踉跄几步差点摔倒。

  她预想之中的大战并没有到来。

  棠云婋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,径直走到门边,拉开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  只留下晏明月一个人僵在原地。

 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,晏明月满腹怒火渐渐被一种莫名的狐疑所取代。

  棠云婋就这样走了?

  说了那么多话,泼她一身茶,激怒她之后就这么走了?

  晏明月怎么也想不通棠云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  她咬着唇,看着满地狼藉。

  最终还是弯下腰捡起那没沾到茶水污渍的面纱戴好,胡乱擦了擦脸,拢了拢头发,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和疑惑,匆匆回了四方馆。

  *

  棠云婋出了醉仙楼,绕了一大圈,确认没有人跟踪她之后,才上了永安王给她准备的马车。

  见谢翊宁要上车,她急忙阻拦:“虽然我试探过了,晏明月不会武功也不会蛊术,但咱们还是小心为上,你先别和我同乘。”

  谢翊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,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,于是点了点头,语气轻松地接过话:

  “我命人买了望江楼的鲍汁扣鹅掌,还特意去酥香斋买了新出的桃花糕。路过春风阁时,见那刚蒸好的青团碧莹莹的,想着你肯定会喜欢,所以也捎了一笼回来。”

  他细细数着,眼里带着笑意:“城南徐记的烤鸭也命人快马加鞭去买回来了。”

  听着他这些话,棠云婋先前见到晏明月的烦躁一扫而空。

  “好,那等会儿我们一块尝尝。”

  两人一块去了谢翊宁之前送给她的那套宅院,原本晏宅的牌匾已经更换成了棠宅。

 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着。

  棠云婋一到,便立刻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,自己拿去烧了,然后又彻彻底底地洗了个热水澡。

  出来的时候,就看到先前谢翊宁细数的那些美味佳肴,除此之外,还多了一些王府厨子做的糕饼点心。

  棠云婋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,坐到了他身边:“王爷可真是心细如发,体贴温柔,谁这么有福气能有你这样好的夫君啊?”

  这话一出,饶是脸皮厚的谢翊宁都有些脸颊发红了。

  “咳咳,当然是英勇无双、聪慧过人的镇北大将军棠云婋是也。”

  他这话一出,脸红的人变成了棠云婋。

 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。

  谢翊宁一边给她投喂,一边询问她和晏明月交锋的情况。

  “如何?得手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