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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色破晓。

  幽州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。

  晨光撕开夜幕,照亮了尸横遍野的街道。

  断裂的兵刃,破碎的旗帜,还有尚未冷却的尸体,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。

 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味,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

  武植站在残破的城楼上,玄铁裂魂枪斜持在手,枪尖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色。

 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连续的激战,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和体力。

  “哥哥。”

  朱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,手里拿着一本册子。

  他神情无比凝重道:

  “伤亡统计出来了。”

  武植没有回头,只是嗯了一声,目光依旧望着城外那片狼藉的战场。

  朱武深吸一口气,沉声汇报道:

  “连番大战,我军已折损超过三万兄弟。”

  “如今,梁山可战之兵,已不足九万。”

  武植握着枪杆的手猛地一紧。

  每一个数字背后,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。

  他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,沉重得喘不过气。

  朱武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了。

  “另外……此战,我军共收降辽兵九万七千人。”

  九万七千!

  他猛地转过身,眼中满是震惊。

  “你说多少?”

  “九万七千。”朱武重复道,“这批降兵的数量,已经超过了我们现有兵力。”

  武植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
  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。

  朱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,他面色严肃地开口道:

  “哥哥,眼下头等大事,便是如何处置这批降兵。”

  “军师有何良策?”武植问道。

  朱武思忖片刻,给出了一个看似稳妥的方案。

  “以小可之见,可将这近十万降兵打散,分派到我们占据的各个州府城池之中。”

  “由我军将领严加看管,令其修缮城池,屯田劳作。”

  “如此一来,既能化解他们聚众生事的风险,又能补充各地劳力,一举两得。”

  这个办法,很稳妥,也很符合兵法常理。

  但武植听完,却缓缓摇了摇头。

  “不行。”

  “为何?”朱武不解。

  武植道:

  “军师,你这个法子,看似稳妥实则隐患更大。”

  “将他们分散开,的确能暂时压制。但如此一来,我们占据的每一座城池里,都会有上万心怀叵测的降兵。”

  “他们就像是干柴,只需要一点火星,便能燃起熊熊大火。”

  “一旦某处城池的降兵发动叛乱,其余城池的降兵必定闻风而动,我们四处救火,顷刻间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”

  朱武的额头渗出了冷汗。

  他只考虑了如何“管”,却忽略了人心的向背。

  “那依哥哥之见……”

  武植想了想说道:

  “堵不如疏。”

  “最好的办法,不是看管他们,压制他们,而是……收服他们的心。”

  收服十万敌军的心?

  朱武被武植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给惊住了。

  怎么可能?

  武植沉思良久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
  或许,解开这个死结的关键,就在刚刚娶的大辽女子,萧赤伶身上。

  “朱武军师。”

  “哥哥请讲!”

  “立刻传令下去,将所有辽国降兵,全部集合到城外的大校场上。”

  “另外,你亲自选一批涿州降兵,让他们站在整个降兵队伍的最前方。”

  朱武闻言,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,立马拱手去办。

  ……

  半日后,幽州城外大校场。

  近十万名辽国降兵,聚集在广阔的平地上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、恐惧与不安的气息。

  他们低着头,不敢与四周那些手持利刃的梁山士卒对视,眼神里满是绝望和麻木。

  在高台的正前方,站着数千名辽兵。

  他们的神情与其他降兵截然不同,正是最早归降武植的涿州守军。

  就在这时,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。

  武植身披玄甲,手按腰间佩刀,一步步走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。

  在他的身边,跟着一位身穿大辽贵族服饰的女子,身姿挺拔,容颜绝美,正是萧赤伶。

  她的出现,立刻在降兵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
  武植立于高台之上,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。

  他强大的气场,让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
  “想必,大家对我武植不陌生。”

  降兵们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
  何止不陌生,简直是如雷贯耳,是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魔神。

  武植指了指身边的萧赤伶,继续说道:

  “我身边这位,是大辽萧氏贵女萧赤伶。如今,是我的妻子。”

  武植娶萧赤伶就在幽州城下举行,这些辽兵自然清楚。

  武植继续说道:

  “我知道,你们现在很怕,怕我杀了你们。”

  “但在谈论生死之前,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。”

  “宋人和辽人,为何要世世代代互相厮杀?”

  台下,一片死寂。

  降兵们压根没心思去思考这种问题。

  他们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。

  在他们看来,如果俘虏只有一两万人,梁山或许会收编。

  可现在是近十万人,比梁山自己的兵马还多。

  全部收编,梁山压根更不敢信任。

  那么,剩下的下场,就只有一个。

  坑杀!

  历史上,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。

  想到这里,许多降兵的脸上,已经浮现出死灰般的绝望。

  武植将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他知道,跟一群连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太阳的人谈论家国大义,是对牛弹琴。

  他嘴角微微一勾,话题陡然一转。

  “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。”

  “山南边有个张家村,山北边有个李家村。两个村子中间,只有一条河。”

  “天旱的时候,河水少了,为了抢水浇地,两个村子的人拿着锄头扁担,打得头破血流,每年都要死上几个人。”

  “你们说,这是为什么?”

  这个问题,比刚才那个简单多了。

  立刻有降兵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:为了活下去。

  武植的声音再次响起:

  “后来,朝廷来了一位新县令。他既没有偏袒张家村,也没有偏袒李家村。而是组织两个村子的人,一起在河的上游,修建了一座水库。”

  “从此以后,再也不愁没水浇地。两个村子的人也不再打了。逢年过节,还会互相走动,甚至通婚联姻。”

  故事很简单,但道理却很深刻。

  武植顿了顿继续说道:

  “宋辽之争,与这村庄械斗,何其相似?”

  “宋人和辽人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,都想让家人吃饱穿暖,可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?”

  “因为我们分属两国,因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和贵族,为了他们自己的疆土和权欲,就要驱使我们这些平头百姓,去流血,去牺牲。”

  “如果只有一个王朝,我们还需要世代为敌,互相厮杀吗?”

  这番话,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降兵的心上。

  站在最前排的那些涿州降兵,眼中首先亮起了光芒。

  “寨主说得对。”

  “凭什么要我们去送死?”

  “我们只想好好活着。”

  他们的呼应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
  武植趁热打铁,大声道:

  “我武植对辽人从没偏见。”

  “当初我攻下涿州,没有坑杀过一名俘虏。”

  他指向前排的涿州兵。

  “你们可以问问他们。”

  “没有,武寨主善待我等。”涿州兵们齐声高喊。

  武植又指向身边的萧赤伶。

  “我若歧视辽人,又岂会娶大辽的贵女为妻?”

  “我武植今日把话放在这里,我不仅不会杀你们,还要给你们一条全新的活路。”

  所有降兵都抬起了头,眼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希冀,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那个男人。

  武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:

  “从今日起,你们不再是辽国的降兵。”

  “你们将组成一支全新的军队,而统领你们的,就是我身边的这位,你们大辽的贵女,我的娘子——萧赤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