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);

  汴京城,皇宫深处。

  文德殿内。

  “啪!”

  一声脆响,一只价值连城的汝窑天青釉笔洗,被狠狠地掼在金砖地上,碎成齑粉。

  宋徽宗赵佶此刻面色铁青。

  他的脚下,散落着几张快马传来的塘报,上面赫然印着那篇令他颜面扫地的《告天下书》。

  “吴用匹夫!”

  “这就是他给朕献的妙计?”

  “这就是所谓的‘以三州为饵,引方腊入瓮’?”

  “如今,饵是撒出去了,可瓮呢?瓮没看到,反倒是我大宋的脸面,被他按在地上,让天下人踩踏。”

  赵佶胸膛剧烈起伏,目光如刀,扫向殿外。

  “那宋江、吴用现在何处?”

  一名小黄门战战兢兢地回道:

  “回……回官家,正在偏殿等候陛下的封赏。”

  “封赏?”

  赵佶听到这两个字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怒极反笑。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好,好一个封赏!”

  他笑声陡然一收,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。

  “传朕旨意。”

  “把那两个蠢材给朕轰出汴京。”

  “告诉他们,朕此生此世,都不想再见到这两个自作聪明的废物。”

  “让他们滚得越远越好。”

  赵佶的声音,带着无尽的厌恶与暴怒,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二人千刀万剐。

  但他更清楚,当初同意这个计划的,是他自己。

  如今杀了吴用,只会坐实他这个君王更加无能,他丢不起这个人。

  只能眼不见为净。

  ……

  偏殿内。

  宋江与吴用并肩而坐,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盼与激动。

  他们刚刚从方腊处回来。

  并不知道梁山那篇檄文。

  在他们想来,此次虽有波折,但毕竟成功将梁山与方腊引向了对立。

  大功一件,高官厚禄,指日可待。

  “学究,你说官家会封我个什么官职?”宋江搓着手,难掩兴奋。

  吴用胸有成竹地微笑道:

  “公明哥哥此次立下不世之功,依小生之见,至少也是一州安抚使。”

  “安抚使好,安抚使好啊!”

  宋江笑得合不拢嘴,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官袍,光宗耀祖的模样。

  就在这时,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粗暴地推开。

  几名如狼似虎的禁军,在一个脸色阴沉的太监带领下,闯了进来。

  宋江刚要起身发问,那太监已是尖着嗓子喝道:

  “官家有旨!宋江、吴用,诡计多端,蛊惑圣听,险些误了国家大事。”

  “陛下仁慈,饶尔等不死。”

  “现命你二人,即刻滚出汴京,永世不得踏入。”

  “来人,给咱家把他们轰出去。”

  这番话,如同一盆冰水,从头顶浇下,让宋江和吴用瞬间呆立当场。

  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  宋江脸色煞白,喃喃自语,“这其中一定有误会,我等刚刚立了大功,

  官家怎么可能赶我等出京?

  我等要见官家,我要面圣!”

  然而,禁军们根本不给他分说的机会。

  “拖出去!”

  两人被如拖死狗一般,架着胳膊,一路从偏殿拖到了宫门之外。

  “砰!”

  厚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,隔绝了他们所有的幻想。

  汴京繁华的街道上,人来人往。

  宋江与吴用狼狈地跌坐在地,引来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目光。

  屈辱,震惊,茫然……

  种种情绪,瞬间将宋江吞没。

  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
  宋江失魂落魄,双目无神。

  一旁的吴用,脸色却是从煞白,渐渐变得一片死灰。

  他没有看宋江,而是缓缓抬起头,望向那紧闭的宫门,望向那片象征着权力之巅的琉璃瓦。

  他忽然明白了。

  什么计策,什么权谋,在绝对的皇权面前,都不过是笑话。

  他们,从始至终都只是官家手中的一枚棋子。

  有用时,拿来用用。

  没用了,或者说,当这枚棋子让执棋者感到烫手时,便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。

  他吴用,算计了一辈子,到头来,却把自己算进了一个死局。

  “呵呵……呵呵呵呵……”

  吴用低声笑了起来,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。

  宋江回过神,抓住他的胳膊,急切地问道:

  “军师,我们现在怎么办?我们去找宿太尉,去找蔡京太师?”

  吴用缓缓地,一根一根地,掰开了宋江的手指。

  他看着这个自己辅佐了许久的“兄长”,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淡漠。

  “公明哥哥。”

  “事到如今,你还不明白吗?”

  “我等在他们眼中,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走狗罢了。”

  宋江身躯一震,嘴唇哆嗦着:“不……不会的,官家只是一时之怒……”

  吴用摇了摇头,打断了他。

  “够了。”

  他站起身,掸了掸身上的尘土。

  “哥哥,你还想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,便自己去做吧。”

  “吴用,不奉陪了。”

  他对着宋江,深深一揖。

  “承蒙哥哥看重。”

  “今日,你我道不同,缘分已尽。”

  “就此,别过吧。”

  说完,吴用头也不回,转身便走,径直汇入了茫茫人海之中。

  只留下宋江一个人,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街头。

  “军师……吴用……”

  他伸出手,想要抓住什么,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。

  连最倚重的智囊,也离他而去。

  接二连三的打击,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。

  他环顾四周,这繁华鼎盛的东京汴梁,在他眼中,却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笼。

 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漫无目的地走着,口中反复念叨:

  “为国效忠!”

  那声音,如泣如诉,仿佛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孤魂。

  另一边。

  吴用独自一人,走在出城的官道上。

  秋风萧瑟,吹起他单薄的儒衫,也吹乱了他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。

 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雄伟的京城轮廓,眼中是无尽的苍凉。

  梁山?武植雄才大略,朱武智计过人,他吴用即便去投效也无用武之地。

  朝廷?今日之辱,让他彻底看清了赵氏君臣的嘴脸,此生再不为鹰犬。

  方腊?更是敌非友。

  他吴用自负智计超群,可笑到头来,竟是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

  天下之大,竟无一个可安身立命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