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烧迟迟不退,一直到大半夜,夏时锦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。

  体内像是着了火一般,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。

  她睡得并不实诚,半睡半醒间,能感知到萧时宴一直都守在她的床边。

  额头上的湿帕温了就换,反反复复的,数不清换了多少次。

  也太过干渴,夏时锦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。

  她侧头瞧去,只见茶炉上的紫砂壶里似乎在煮着药,咕嘟咕嘟的,满屋子飘的都是草药的苦香味儿。

  而萧时宴则坐在茶炉前,一手盘着佛珠,一手耐心地扇着蒲扇,正守着那壶药。

  夏时锦知道,这药定是为她煮的。

  而她第一时间里想到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。

  她有了身孕,是不能乱吃药的。

  这个念头刚起,夏时锦又反应过来一件事。

  开药就要先找大夫诊脉,那萧时宴岂不是已经知道她有孕在身。

  姑且不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的,萧时宴怎会容她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,平白无故当个接盘侠。

  夏时锦盯着那紫砂壶,怀疑那是不是给她煮的落胎药。

  若真是落胎药,她也并不抗拒。

  眼下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,又如何护得了孩子。

  若是能与秦野修成正果,倒是皆大欢喜。

  可若一辈子都逃不脱萧时宴的掌控,孩子就算生得下来,也未必会被萧时宴善待。

  给不了好的生活,夏时锦宁愿不生,免得孩子来世上受苦。

  萧时宴侧头瞧过来时,正好对上夏时锦探究的视线。

  “醒了?”

  他端起托盘,起身走到床边,将一盏清水地递到夏时锦的唇边。

  “先喝点水。”

  夏时锦撑身坐起,喝水时,视线落在托盘上的那碗汤药上。

  眼见着萧时宴将药碗缓缓拿起,然后用汤匙盛着药汁,送到她的嘴边。

  “趁热把药喝了,凉了会更苦。”

  夏时锦盯着汤匙,内心是天人交战。

  喝了这药,她与秦野的牵绊想是要彻底断了。

  可不喝,孩子若生出来,她现在也没有信心能养好他。

  就在她百般纠结中,萧时宴突然平声开口。

  “柴胡、黄芩、炙甘草、生姜、大枣、苏叶、紫苏梗、砂仁、荆芥、防风,都是药性温和的草药,可祛风散寒......”

  顿了顿,萧时宴着重言道:“还可安胎保胎。”

  一连串的中药名,除了生姜和大枣外,夏时锦是一个都没记住。

  但她却清清楚楚地听懂了萧时宴说的最后四个字:安胎保胎。

  夏时锦怔怔地瞧着萧时宴,揣摩他的心思。

  萧时宴却将汤匙贴到她的唇边,催促道:“快把药喝了,别再把肚子里的孩子给病傻了。”

  夏时锦张嘴将药喝下,怪怪的味道差点把她喝吐了。

  一点一点喝药太折磨人,她干脆将药碗拿起,一口气闷了个精光。

  药喝完了,萧时宴却又笑道:“就这么信了?不怕本王骗你,给你的是落胎药?”

  夏时锦白了萧时宴一眼,什么也没说,转身,背对萧时宴又躺了回去。

  萧时宴伸手去摸她的额头,又被夏时锦嫌弃地打了回来。

  念在她身体不适的份儿上,萧时宴不再烦她,起身又去熬第二茬药。

  睡了一身的虚汗后,第二日,夏时锦的烧终于退了。

  她摸了摸肚子,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痛感。

  可夏时锦还是看萧时宴不顺眼。

  她恨萧时宴的威胁和卑鄙,也恨自己的无用和妥协。

  于是,不甘、委屈和恼怒便化成了反骨和叛逆。

  知道萧时宴有洁癖和强迫症,夏时锦便趁他外出之时,开始在屋里作妖。

  房间里的摆件,她东扔西放。

  萧时宴常用的东西,她也弄得东倒西歪,四处散落。

  他喜欢书卷整整齐齐的摞放在一起,沿着桌边摆正,夏时锦偏把书页都抓得皱皱的,扔得东一本,西一本的,有时不解气还会在上面随手洒些墨汁。

  而那些干净备用的白色僧袍,也没能幸免于难,

  不仅如此,夏时锦还扮成生活习惯邋里邋遢的样子,连吃饭也故意掉菜、掉饭,时不时还吧唧几下嘴,反正是怎么招人厌怎么来。

  本以为萧时宴瞧久了,定会嫌弃、厌恶她,可每次他都会不声不响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,依次放回原位,将弄皱的书卷再一一抚平,沿着案桌的边缘整齐摞好,将茶盏茶壶也摆放在茶桌的正中央。

  就连她故意扔在床榻上的长发,也一根根地捡起来扔到茶炉里烧掉。

  而弄脏的白色僧袍......他最后干脆扔掉,买了几身深色的衣袍回来。

  同她吃饭时,不是装瞎就是扮聋,举止文雅地吃他自己的。

  尽管法子不奏效,夏时锦还是坚持不懈地折磨他。

  偏偏萧时宴不厌其烦地收拾归拢,待一切都归弄得好后,便会来“收拾”夏时锦。

  夏时锦骂他不是人,连孕妇都不放过。

  萧时宴却厚着脸皮说:“提前让孩子认认父亲,免得生出来跟本王生分。”

  夏时锦冷声讥讽。

  “皇叔还真是特别,别的人都避之不急,皇叔却上赶子给别人养孩子。”

  萧时宴语气平和道:“一方子民都养的,一个孩子,本王有何养不得的。”

  “我佛慈悲,悲悯众生,何况是阿锦身上掉下来的肉,这孩子......本王养得了。”

  夏时锦双手推拒,阻止萧时宴入场放肆。

  “明知我有孕在身,皇叔却强行与我行事,这又与喂我落子汤有何差异?”

  萧时宴却满眼笃定道:“本王自幼跟母妃学了点医术,虽不精湛,可也略懂一二。有孕期间,**亦是可以,本王轻点儿便是。”

  夏时锦抽身后退,可萧时宴又惯会威胁人的。

  “你的小婢女被赐了一丈红,虽是捡了半条命回来,可身上的伤若是不尽早医治......”

  话说一半留一半,萧时宴眼里噙着的都是掌控人的得意。

  ......

  一转眼,夏时锦在番馆里藏了半月有余。

  秦野被人劫救之事风头已过。

  贵女入宫选秀一事,则成了百姓们近期的茶余饭后。

  待萧时宴安妥好婳贵妃的事后,他终于带着夏时锦启程,离开了上京。

  出城后,马车停在了官道上的十里长亭处。

  等了没多久,一辆马车飞驰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