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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七天后。

  鸿蒙神界东界的天穹,毫无预兆的裂了。

  一声撕裂锦帛之音,突兀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。

  只见云海翻腾,流霞溃散,一道横贯东西不知几万里的狰狞裂缝,硬生生镶嵌在了原本完整的天幕上。

  透过那裂缝,可见其后灵气氤氲,仙光流淌的异界景象。

  那是仙界!

  精纯至极的滚滚灵气,如决堤天河从那裂缝中倒灌而入,冲刷着鸿蒙神界的天地法则。

  灵气本是修行根基,此刻却如剧毒般侵蚀着此界原有天地秩序,引得山河震颤,万道哀鸣。

  道观总部,悬空山。

  李道一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隐有道纹崩碎。

  他身形微晃,已至山巅,仰望那天穹裂痕,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,露出骇然之色。

  “不好,是界壁破了!”

  几乎同时,上官雪、许思月和赵明明等长老悉数现身,个个脸色发白。

 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,那裂缝之后,一道道充满侵略性的强横意念,正透过裂缝,贪婪地扫视着鸿蒙界。

  “此裂缝若不封堵,仙人降临,鸿蒙界必将陷入大劫。”

  李道一声音沉肃。

  “可我们要怎么封堵?”

  王风道。

  “事到如今,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用道观封堵。”

  李道一说。

  众道观高层微微沉默。

  道观乃道祖打造,本身是绝世至宝,用道观来封堵的确没问题。

  只是凭什么?

  “此乃整个鸿蒙世界之劫,不是我道观一个势力的劫难,凭什么我们去封堵!”

  许思月道出众人心声。

  这种劫难,不应该各大势力一起应对?

  “我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。”

  李道一叹息,“但如今,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封堵裂缝,除了我们道观,其他势力都做不到这种事。

  而时间太紧迫,容不得我们犹豫,一旦慢了,到时我们想封堵都没了机会。”

  其他高层心神沉重,都说不出反对的话。

  “在这之前,将弟子们都挪移出去,留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行。”

  李道一说。

  他们是没办法离开的,想要维持道观运转,需要有庞大神力。

  墨城道观。

  杨承正在庭院中煮茶。

  茶汤初沸,青瓷盏中浮起几片嫩芽,忽听得天际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。

  那声音不似寻常雷鸣,倒像是整片天穹被人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。

  “咔嚓。”

  茶盏在杨承手中碎成了齑粉。

  他猛地抬头,只见东北方向的天际,一道横贯千里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。

  裂缝之后,是璀璨到刺目的仙光倾泻而下。

  那灵气之浓郁,竟在半空凝结成七彩霞云,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

  “仙界裂缝。”

  杨承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想起大乩道祖苏牧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:“可能会引发相应的连锁反应。”

  原来如此!

  那八块鸿蒙本源碎片竟是维持两界平衡的关键。

  如今被他取走,界壁便出现了缺口。

  随后,他隐隐感知到,道观总部有重大气机变化。

  “不好。”

  杨承身形一闪,已化作流光破空而去。

  茶案上,那壶刚煮好的云雾茶还在冒着热气,却再无人品尝。

  当杨承赶到裂缝下方时,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窒。

  只见那道横贯天际的裂缝中,隐约可见仙宫楼阁的轮廓,更有数道恐怖气息正在靠近裂缝。

  最令人心惊的是,那座屹立千年的道观主殿竟拔地而起,在无数道纹的包裹下,缓缓升向裂缝。

  此刻,道观距离裂缝不过百里之遥。

  “他们要用道观堵住裂缝?”

  杨承心头一震。

  许思月回头看见杨承,突然展颜一笑:“乖徒弟,记得好好修行。”

  上官雪白衣胜雪,立在殿前回首望来,清冷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。

  “师父,二师父。”

  杨承想要上前,却被一股无形力量阻隔。

  整座道观如补天的五彩石,轰然撞入裂缝之中。

  刺目光芒轰然爆发,待杨承再睁眼时,天际只剩下一片朦胧迷雾。

  迷雾中隐约可见道观的轮廓,却已如镜花水月,触不可及。

  当夜,杨承独自坐在墨城最高的塔楼上。

  手中拎着一壶烈酒,却一口未饮。

  星空下,那道迷雾依然悬在天际,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

  “苏前辈。”

  他仰头望着星空,喃喃自语,“这就是您说的连锁反应吗?”

  没有回应。

  只有夜风呜咽着掠过塔檐,似在呜咽。

  杨承忽然笑了。

  他举起酒壶,将整壶烈酒倾倒在塔楼之上。

  “敬道观。”

  “敬师父。”

  “也敬我自己。”

  酒液在青石板上流淌,倒映着破碎星光。杨承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。

  既然错已铸成,那便用手中剑,劈出一条生路!

  接下来他的路只有一条,那就是变强,强到足以斩开那迷雾,强到能让道观重现人间。

  换做其他人,估计会痛苦不堪。

  毕竟这是因他引发的灾难。

  杨承却没这种想法。

  不提他拥有系统,单凭他如今本身的天赋,无需多长时间,他的实力都会突飞猛进。

  所以,他相信自己可以很快弥补这个错误。

  秋杀。

  道观那座擎天玉柱的崩塌,让整个东界的风水都跟着变了天。

  原本被道观牢牢握在手里的三成疆土,立时成了无主肥肉。

  东边有兵阁、法家和鬼谷这些虎视眈眈的邻居,西边更有中土皇朝这头早已按捺不住的巨龙。

  墙倒众人推,鼓破万人捶。

  不过半年光景,曾经的道观疆域便被从中劈开。

  东边一半让东界几家势力瓜分殆尽。

  西边一半,连同扼守要冲的墨云古域,则彻底插上了中土皇朝的龙旗。

  铁蹄踏碎了往日宁静,皇朝律法取代了道观的清规。

  墨城还是那座墨城,只是城头变幻了大王旗,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陌生的铁锈和皇权交织的气味。

  这一日,秋意已深,寒鸦枯叫。

  墨城道观那扇朱红大门外,来了一行人。

  为首的不是甲胄鲜明的武将,而是一个面白无须,身着暗紫绣蟒袍的内侍。

  他步子迈得又轻又稳,像猫儿踩在雪地上,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,一双眼睛却毒得很,扫过道观门楣时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。

  在他身后,跟着八名气息沉凝深厚的皇朝影卫,太阳穴高高鼓起,显然都是高手。

  “啧,这墨城之地,到底是偏僻之地,比不得神都的恢弘。”

  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,带着一股子宫里的阴柔劲儿。

  他便是中土皇朝司礼监秉笔太监,东厂督主陆纲,皇帝身边真正说得上话的红人。

  早有道观弟子脸色发白,飞也似地进去通传。

  杨承正在后院那株老槐树下坐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树干。

  听得弟子惶急的禀报,他脸上没什么波澜,只是徐徐睁开了眼。

  该来的,终究来了。

 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旧的青色道袍,步履平稳地向外走去。

  陈清清和楚道狂一左一右跟上,面色都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
  前院,陆纲已经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,有随行的小太监赶紧奉上香茗。

  他翘着兰花指,轻轻拨弄着茶盖,眼皮耷拉着,好似没看见走进来的杨承几人。

  一股无形压力弥漫开来,空气都凝滞了几分。

  杨承站定拱手,语气平淡:“墨城道观杨承,不知陆公公大驾光临,有何指教?”

  陆纲这才慢悠悠抬起眼皮,目光在杨承身上细细刮过,嘴角扯出一丝极淡弧度:“指教谈不上。咱家是来宣旨的。”

  他没拿出什么明黄圣旨,只是用那尖细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皇爷仁德,念及道观一脉传承不易,特许尔等在这墨云古域存续。不过嘛,既入了皇朝疆土,便要守皇朝的规矩。”

  说到这,他目光骤然锐利起来,如老鹰锁定猎物:“首要一条,便是忠心。杨观主,将你的魂灯,请出来吧,交由内务府保管,也好让皇爷安心。”

  魂灯!

  道观众人脸色骤变。

  修士魂灯,内蕴一缕本命神魂,交出去,便等于将身家性命彻底交给了别人。

  生死皆在对方一念之间。

  这显然不只是招安,这是要抽掉脊梁骨的臣服。

 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杨承身上。

  院中落叶可闻,只剩下秋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。

  杨承静静地看着陆纲,看着后者那双透着宫闱阴寒的眼睛。

  他忽然想起大师父上官雪离去时那清冷的回眸,想起二师父许思月笑着说让他好好修行的模样。

  道观以自身为代价,堵住了天裂,护住了这方疆土的生灵。

  转眼间,守护者的一切却要被后来者如此践踏。

  他忽然笑了笑,笑容很淡,却让陆纲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
  “陆公公。”

  杨承声音平稳,听不出喜怒,“道观尚在时,可未曾向任何一方低过头,如今道观虽隐,其骨犹存。

  我杨承的魂灯,只怕皇朝接不住。”

  话音落下,整个道观前院,寒意骤升。

  那八名影卫的手,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。

  陆纲脸上的假笑,一点点收敛了起来。

  风吹过,卷起几片枯叶,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