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向南那句你们家连汤都不会有人让你们喝上一口的话落下半天,屋内只剩下一片死寂!

  可也正是这样的死寂,却有着分明不一样的色彩!

  他的话,就像是一根火柴掉入了滚油之中!

  软椅子上,沉默的陈涵国愤怒的身体骤然紧绷如铁,脖颈、手臂、额头,所有**的皮肤上,此刻全都爬满了如同蚯蚓般的凸起。

 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类似野兽的低吼,那不是少年的清澈和迷茫,而是充满了矿坑深处煤尘般的浑浊,被生活碾压的怨毒,和近乎疯狂的凶悍!

  “你知道什么!你给我闭嘴,那些畜生……全特么是畜生!龙**!我龙**!”

  一声声嘶哑的吼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来,震的人头皮发麻,束缚带在他剧烈的挣扎之下,发出咿呀咿呀的怪响。

  “你以为那些邻居是好人……全特么是**,是畜生……他们都该跟那帮**一起下地狱……呜呜呜,下地狱……”陈涵国面目狰狞,唾沫横飞的咒骂着,每一句话都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。

  李向南凝眉看着对面,死死按着陈涵国的手。

  可陈涵国却试图抬起被按着的手,眼见力量太大,挣脱不开,竟试图张嘴去撕咬对方,将怒火都倾泻在污言秽语之上。

  “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……那些人……他们见死不救啊……我要扒他们的皮,抽他们的筋,喝他们的血……哈哈哈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
  又哭又笑的陈涵国,言语恶毒,姿态夸张无比。

  观察窗后头,所有人心神俱震,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。

  尽管见惯了陈涵国的癫狂,大家早有准备,可是亲眼目睹一个清秀的少年,在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暴戾凶狠,视觉和心灵上受到的冲击力,却依旧让所有人震骇!

  范德亭的手紧了一次又一次,掌心早就被冷汗覆盖了,好几次都扭头看向戚厅长,试图把整个问询停止掉!

  陈涵国的情绪也开始失控,不管李向南如何问问题,他都不再回应,只沉浸在自己无休无止的谩骂和仇恨之中,甚至反复的骂出粗鄙恶毒的言语,充满着市井最底层的残忍与绝望。

  甚至,他将那些怨恨转嫁,一次次的弓起上半身,企图用脑袋去撞近在咫尺的李向南。

  场面一度濒临失控,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问询室内。

  王明教授在隔壁急的直跺脚,“戚厅,是不是刺激太过了,现在他攻击性这么强,我怕对小李不利啊!”

  戚志远双手撑着玻璃,脸上也渗出了不少汗珠,多少也有些担心李向南扛不住压力,甚至害怕他把今天这事儿搞砸了!

  “再等一等,各位,再等一等,只要李顾问给信号,范局,你就带人冲进去把陈涵国控制住!”

  “是!”

  有了戚厅长的保证,范局长也放下心来。

 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面对面前这张因为仇恨扭曲了面目,甚至开始攻击自己的面孔,李向南非但没有抽回自己的身子,反而欺身向前,迈出了一大步,直接站在了陈涵国的面前。

  他无视那个几乎迎面而来的脑袋撞击,目光如同一柄带着剑气的长剑,直直刺入陈涵国的双眼。

  陡然提了提全身气力,声音忽然拔高,如同审判的雷霆,一下子劈开了所有谩骂和秽语。

  “胡建军!”

  这个名字,像是一道定身咒!

  “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!就像个下水道见不得光的老鼠,只会躲在别人身体里面发疯,糟蹋别人给的机会!”

  “你这幅样子,真让人失望,你对得起你惨死的娘吗?你说话啊!你对得起你妹妹小芹吗?她临死前绝望的祈求,不停喊着哥哥的时候,你在干嘛?”

  轰!

  轰轰!

  陈涵国!

  或者说胡建军,整个人如同被九天惊雷当头劈中。

  他所有疯狂的举动,暴戾的嘶吼,企图攻击李向南的动作,都在这一霎那间,彻底僵住、凝固!

  那张狰狞的脸上,所有表情瞬间被李向南瓦解!

  被取而代之的,是他极致的迷茫和难以置信……

  以及被认出之时,那如同山呼海啸般袭来的,让人战栗的巨大痛苦!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是谁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你咋知道我……我是……”

  胡建军喉咙里的咆哮和怒吼,变成了稀碎的哽咽。

  他凶悍的眼神冰消玉融,只剩下无尽的苍凉和委屈。

  像站台上迷了路困顿了一整个冬天的孩子,终于被找来的父母,叫出了那个温柔的名字!

  李向南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,声音忽地放缓,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力量,继续说道:

  “胡建军!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,我还知道,那年中秋节,你高高兴兴的从矿区下了班……和妹妹高高兴兴的把她制作的红灯笼,高高的挂在屋檐底下,那天本该是你们都向往的团圆的……”

  这些信息,来源于数天以来跟胡建军的交谈,来源于那些破碎的,看似无用的话语。

  此刻被李向南视若珍宝的捡起,又被他巧妙的串联起来,最后变成了穿透进这个占据了他人躯壳灵魂的内心深处的利剑。

  “呜呜呜,呜呜呜……”

  胡建军**着双肩,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,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,眼泪混合着鼻涕淌在他的胸襟之上。

  “都死了……死了……”

  “我的娘,我的妻,我的妹,全死了……”

  “那天晚上,他们见死不救啊……”

  “那天晚上的血……像红灯笼一样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胡建军再也说不下去,整个人瘫软在软椅子上,从一头狂暴的野兽,变成了一个悲痛欲绝的亡灵,只剩下压抑的、令人心碎的呜咽。

  此时此刻,问询室内外,万籁俱寂,只有他穿透二十年失控的哭泣,在无声的向世界宣告他的委屈。

  李向南叹了口气,伸手轻轻按在胡建军的肩头,轻声问道:“胡建军,告诉我,你的尸体被埋在哪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