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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边刚亮起来,泛着鱼肚白,原本宁静的南海某渔港也醒了过来,柴油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,此起彼伏。

  咸咸的海风吹着,一艘艘渔船解开缆绳,船头破开碧蓝的海水,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浪花,像离群的鸟一样,一艘跟着一艘驶离港口。

  所有渔船的驾驶舱里,无线电公共通讯频道都开着,发出沙沙的背景音。

  这是渔民出海时互通消息、偶尔闲聊的地方。

  很快,频道里传出一个稍显沙哑却充满严肃感的中年男性声音,开始了每日例行的“安全提示”:

  “重复广播!各位船老大、船伙计注意!这里是“沙港渔业互助会”信息中心,晨间出海安全须知播报……”

  常规的风暴预警、避碰规则、作业区域通告后,广播员的声音顿了顿,又开始一段近期才添加进去的“非常规”安全须知:

  “另外,鉴于近来一些特殊情况,我们特别提醒:若大家在航行作业中遭遇……咳……“特殊未知大型生物”,……特别是,” 播报员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半分,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,“特别是该“大型生物”呈现出高度贴合某些神话传说里描述的东西……”

  频道里传来几声低低的、抑制不住的嗤笑。

  广播员的声音陡然提高:“请保持镇定,依以下规程进行:一、立即稳定船身,避免剧烈机动!二、全船人员保持安静,勿发出攻击性或尖锐噪音!”

  “有直接证据表明,该“生物”极度危险,具体内容如感兴趣请自行搜索“南海军舰沉没”、“小马科海军”等关键词!”

  播音员念得异常严肃,像是在传播扶危救难的谏言,“三、重点!若接收到目标明确指向本船人员的……呃,“音频问询”,主要内容发音疑似“你们好吃吗?”……”

  这一刻,频道里安静下来了。

  尽管近期每天都能听到,但是所有操着舵轮、整理渔具的渔民还是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,等待那关键的一句。

  “切勿惊慌失措!请务必高声清晰回应!可强调自身物种属性、强调历史渊源、表明文化信仰、或……或直接表达非食物意向!重点在于——” 广播员的声音骤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,“必须!必须使用标准普通话作答!务必清晰无误!”

  他喘了口气,补充道,“根据……呃……过往经验反馈表明,使用方言土话,比如闽南话、潮汕话、客家话等,作答的案例中,该“大型生物”后续反应的不确定性增高。至少,在离场时出现“无赠品”概率显著升高!再次重申,请优先使用普通话!播报完毕。”

  “噗~” “完毕”两字刚落地,频道里立刻被各种憋不住的笑声填满了。

  “听到没,“大型生物”、“音频问询”!哈哈哈,三叔讲话越来越讲究了!” 一个洪亮的男声率先起哄,带着粤语的腔调。

  “木办法啦~要吃官家饭嘛,不能宣传封建迷信的啦!”

  “哎呦,刘阿公!你们那次的玳瑁,听说是说了山东土话?”

  “快教教大家啦,怎么“表达非食物意向”?说“我的肉太老了!不好吃!”?”

  (引来一片哄笑)

  “得了吧!别**瞎贫!”一个粗狂的声音在频道到里响起,“真轮着自己,吓都吓尿了,能清楚说话就不容易了!”

  这个声音话锋一转,语气带上了戏谑:“想想上次老顺号,大春当时吓得腿软,平常伶牙俐齿,一开口只会用老家话扯着嗓子喊:“唔好食啊龙爷爷!臭的!是臭的!”。好家伙,也不知道龙王爷听懂了没,转头就走了,真的毛都没掉一根!”

  更大的笑声从不同船只的喇叭里爆出来:“哎呀,错过机会啊,这倒霉孩子!”

  “谁比得上福海号的小吴!” 频道里顿时热闹得像开了锅,“台风眼遇上的!衰仔平常叼得二五八万,吓得话都不会说了,只会喊“我X!我X!”,然后抱着船舵哭爹喊娘!”

  “然后呢?然后呢?” 立刻有人起哄追问。

  “然后?龙王爷掉头走的时候,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,尾巴从他船边扫过!啧啧,差点把他那破船掀个底朝天!” 爆料人拖长了调子,带着促狭的笑意,“你说他倒不倒霉?”

  另一个更夸张的笑声接过去继续爆料:“别说丢点赏赐了,倒是掀了他甲板上三桶刚打的小杂鱼,全喂海了!”

  频道里笑得更欢了: “小吴,听到没?今天要见了龙王爷,记得把这段时间苦练的那句“我系中国银”喊出来!”

  “我丢雷老母!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.”

  在这一片夹杂着各地方言的嬉笑怒骂声里,清晨出航的那点冷清和心头惴惴的气氛,被这个固定上演的热闹“段子会”彻底冲散了。

  渔民们嘴上调侃着“龙王爷”的种种“怪癖”,但彼此心照不宣地,在笑声之下,都牢牢刻进了那个最朴素的生存经验——遇到那个庞然大物和那个恐怖的问题时,一定!一定!要用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点什么。

  带着这份交织着敬畏、好笑、调侃,又或许暗藏一丝丝撞“好运”期许的心情,越来越多的渔船汇入微亮的晨光,驶向那养育了他们、也蕴藏着无尽未知的苍茫大海。

  ……

  同一片南海,在深海的浅层水域,“肆”正懒洋洋地巡游着,寻找着合适的“任务”目标。

  祂的前爪上捻着一小捧粉红色的深海珊瑚——这是一会儿“对话”结束后要丢给目标的“惊吓补偿”。

  按照“父亲”的要求,这个任务每隔十天就得干一次。

  听起来不难,可实际上麻烦得很!

  因为“父亲”还特别强调,干这事的时候,周围绝对不能有别的船只围观,说是要保持什么“神秘感”!

  这让目标的可选择范围一下子变得寥寥无几,除了风暴的天气,有时候游荡一整天都没法完成。

  更令“肆”情绪暴躁的是,有些时候好不容易蹲到了一个目标,但对方居然不会发出那种“古怪的强调”!

  真的太糟糕了!

  如果不是“父亲”严令,禁止再拆这些小破船,祂真的很想把它们全部拍碎!

  不能帮助祂完成任务,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感情,那些不会发出“古怪的强调”的小船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啊!

  “嗷~”低低地喷出一点清冷又略带咸腥的气息,“肆”甩了甩巨大的头颅,压下那点烦躁。

  这都已经是这轮任务的第六个早晨了,就算现在立刻找到目标完成任务,赶回新家满打满算也才能睡上三天。

  “肆”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位于深海盆地的那片柔软白沙地。

  那里是新找到的家,安静、洁净,沙地里弥漫着能让祂持续变强的浓郁气息。

  此刻,祂真是无比怀念新家的沙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