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景熠抬手,指尖轻轻抵在左眼眼角,一枚深色的美瞳被小心取下。

  刹那间,如墨玉般的眼眸褪去伪装,显露出底下夺目的金色。

  一黑一金,两只截然不同的眼眸在灯光下呈现出邪异的美感。

  看着照片中十一、二岁出头的小女孩,他的思绪飘回十几年前。

  从凌景熠懂事开始,“怪物”这个词就如影随形。

  虽然孤儿院院长对自己一视同仁,但其他孩子私底下排斥霸凌他,他在孤儿院的日子不太好过。

  甚至有人说他这对异瞳代表不详,是他克死了父母,所以才会成为孤儿。

  长年累月的霸凌下,凌景熠的性子愈发阴郁。

  直到阴森孤僻的他,遇见了那个宛若小太阳的姑娘。

  “哇!”

  不少人看到他的异瞳,都会惊呼出声。

  凌景熠早就习惯人们害怕不安的目光,他双眼放空发着呆,无所谓他们是恐惧还是厌恶自己。

  “你的眼睛好漂亮!”

  什么?

  凌景熠猛地抬头,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趴在康复训练室的门边,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。

  “漂亮?”他呼吸一窒。

  小女孩跑到他的面前,满脸羡慕地说道:“嗯,大哥哥,你的眼睛好漂亮!”

  “你不害怕吗?”

  凌景熠死死地盯着小女孩,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,试图找出虚伪或者怜悯的神色。

  小女孩点头如捣蒜,兴奋地问道:“为什么会害怕?阳光照过来,这个角度看,大哥哥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!”

  像星星……

  从未有人这样真心诚意地夸过他这双诡异的眼睛,没有人将他当做正常人对待。

  那一刻,他冰封的心仿佛感受到了温暖的太阳。

  小女孩热情开朗,聊了几句,他很快知道对方的身份。

  正值暑假,十二岁的谢薇瑾和父母到这儿旅游。

  看到这家孤儿院,谢父谢母带着女儿过来做义工。

  当时凌景熠和孤儿院其他人打架伤了腿,热心善良的谢薇瑾陪着他做康复训练。

  她像一团温暖的小火苗,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。

  谢家人在洪武县待了一周便回京海。

  凌景熠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生命里的小太阳。

  没想到过了几年,凌家人找了过来,将他带回京海。

  知道孙儿因为天生异瞳,在孤儿院里受尽欺负,凌康盛给他准备美瞳遮挡住金色的眼眸。

  凌康盛对外没说儿子私奔的事情,只说他留学深造,在国外结婚生子。

  夫妻俩发生车祸,凌景熠是凌家唯一的继承人。

  虽然众人对凌景熠父母的事讳莫如深,但聪慧的他打听了一番,大致了解前因后果,对爷爷的态度也冷了下来。

  凌景熠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遇见谢薇瑾。

  他在校园里被迎面跑过来的小女孩撞了下,对方连忙道歉,完全没有认出自己。

  凌景熠正欲和她相认,谢薇瑾欣喜雀跃地奔向另一个男孩。

  她笑脸盈盈地叽叽喳喳说些什么,男孩板着脸不苟言笑。

  谢薇瑾小心翼翼地抓着男孩的袖子,讨好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。

  男孩接过,看到对方脸上淡淡的笑意,谢薇瑾笑容越发灿烂明媚。

  凌景熠怔在原地,就这样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。

  他稍微打听,知道谢薇瑾和陈昕智是青梅竹马,人人都说她像个跟屁虫那样天天粘着对方,陈昕智总是对她爱搭不理。

  凌景熠就这样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
  看到她大胆主动追求陈昕智、看到她去演艺圈拼搏、看到她如愿以偿和那个不爱她的男人在一起、看到她不断付出仍被渣男弄得遍体鳞伤、直至死亡。

  凌景熠痛苦地闭上眼睛。

  每晚,他都会梦到谢薇瑾被虐杀惨死的画面。

  看着血肉模糊的身体,好像有一把利刃在他的心脏反复捅刺。

  他懊恼,自责。

  恨自己为什么只是远远看着,恨自己为什么不主动靠近她、把她抢过来,恨自己为什么要出国错过营救她的最佳机会,恨自己没能护好她。

  午夜时分,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。

  心里忍不住想要将她牢牢地锁起来,不想让她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。

  凌景熠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,他冷声吩咐了几句。

  ……

  车辆平稳行驶。

  “把照片曝光,派人盯着陈昕智。”

  谢薇瑾叮嘱了几句挂断电话。

  注意到凌景熠的下属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着自己,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符方良故作不知,试探性地问道:“谢小姐,您和凌总今天是初次见面?”

  “之前有个慈善拍卖会,我远远见过他一面。今天算是正式见面,呃,也不算正式吧。”

  想到白天的糗事,谢薇瑾就尴尬得想要脚趾扣地。

  符方良拖长了语调,语气有些意味深长:“这样啊,那还真奇怪。”

  “奇怪什么?”

  谢薇瑾总觉得他话里有话。

  “属下跟在凌总身边很多年了,凌总私生活特别干净。他对异性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,凌老爷子为这事没少操心。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对女人这么……呃,这么温柔有耐心,这么体贴周到。”

  符方良顿了顿,看到后视镜里谢薇瑾微微蹙起眉头,才继续故作无意地补充道:“凌总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,所以我才好奇,还以为您和凌总早就认识呢。”

  符方良这番话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聊,但却像一颗投入湖水的石子,激起阵阵涟漪。

  原来凌景熠不是中央空调那类型的暖男?

  听他的意思像是在说,凌景熠对她与众不同?但凡凌景熠遇见的是别的女人,今天这些“麻烦”,他本可以完全置之不理?

  谢薇瑾心里莫名一紧。

  她没和凌景熠接触过,但他私生活干净,凌家发愁他母胎单身至今,这些流言蜚语她略有耳闻。

 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,凌景熠事事皆为她考虑着想,任由自己对他上下其手,他的确对自己好得有些过分。

  难不成他们俩以前真的认识?

  谢薇瑾回想着前尘往事,却一无所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