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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紫宸殿内,鎏金铜炉里燃着的龙涎香袅袅娜娜,缠绕着殿中肃立的文武百官。

  崔尚书捻着颌下三缕银髯,声音清亮如钟,响彻大殿:“穆统领果然好胆量!老夫越发想要亲眼看看这次的比试了!”

  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面向御座,广袖一拂,屈膝跪地,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:“陛下,老臣恳请择日举行校场比武,让四大营同场竞技,一来可显我大胤军威,二来也好正一正这松散的军纪!”

  御座之上,萧逸指尖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祥云纹路,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至心底,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。

  他抬眸扫过殿中,只见穆统领面色如常,仿佛对崔尚书的提议毫不在意,而其余三大营统领则各怀心思,有的面露期待,有的暗自皱眉。

  眉宇间渐渐透出思索之色,殿内的寂静如同潮水般漫开,连香炉里火星噼啪的声响都清晰可闻。

  片刻后,萧逸缓缓颔首,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既然众卿家都对此事如此重视,那便依崔爱卿所奏,十日后在校场举行比试。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,语气柔和了几分,“不过,朕要提醒诸位,胜负并非目的,望诸位谨记,军中团结方是保家卫国的根本。”

  随着这一句定音,殿内原本还算松弛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。

  四大营统领各自归位,穆星尘依旧挺拔如松,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。

  余光扫向其余几人。

  表面上一派平静,实则暗流涌动,每个人心中都已开始盘算起十日后的比试。

  而站在队伍前面的云霓,却垂眸敛目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。

  没人看见,她唇角悄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
  陛下当真是长大了。

  退朝的钟声缓缓敲响,官员们鱼贯而出,唯有云霓被内侍总管拦了下来:“郡主,陛下请您到御书房一叙。”

  云霓跟着内侍穿过抄手游廊,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,泛着清冷的光。

  抵达御书房时,萧逸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,望着庭院里那株已经开始落叶的古槐。

  听到脚步声,他猛地转过身,脸上瞬间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激动,快步走上前:“阿姐,快来!小顺子,你们都退下!任何人不可靠近!”

  小顺子带着人下去,将御书房护起来。

  云霓走过去,“见过陛下!”

  萧逸表情微微变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。

  笑着道:“阿姐,再有三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了,这几**好好在郡主府休息,不必入宫请安。对了,十日后的比试,也正好能从四大营里选出五百人,做你的护卫军。”

  虽然早就从亲王和崔尚书口中知晓了陛下要为自己选护卫的消息,可亲耳口中听到,云霓还是有些吃惊。

  她连忙屈膝跪地,声音带着几分急切:“陛下,不可!臣女不过是一介郡主,怎敢越距”

  萧逸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拒绝,三步并作两步上前,伸手将她扶起,语气里满是委屈:“阿姐,朕要册封你为护国郡主,五百护卫军已经是最低规格了。朕原本是想给你三千护卫,可皇叔和太傅他们说不合规制,硬是拦了下来。”

  云霓闻言,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,心中暗自庆幸:幸好被阻止了。

  三千护卫,那是超一品护国大长公主才能有的配置,自己若是真的接了,恐怕第二天就会被言官的奏折淹没,还会引来无数猜忌。

  她定了定神,再次开口:“陛下,臣女知晓您对臣女的爱护之心,可这护卫队当真不必,郡主府的侍卫已经足够保护臣女的安全了。”

  “阿姐!”萧逸猛地提高了声音,眼中满是受伤,“难道连你也要同我生疏了吗?你忘了,我是穆家的人一手带大的,小时候在宫里受了欺负,都是你和干娘护着我。当年干娘出事,我没能力护着她,如今我当了皇帝,有能力护着阿姐了,你怎么就不肯给我这个机会?”

  云霓心头一颤,刚想开口安慰,却被萧逸接下来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:“当年我想封干娘为护国夫人,可干娘说什么都不愿。如今,朕想给你护国郡主的头衔,想给你足够的保护,你难道也要像干娘一样拒绝我吗?那朕做这皇帝,还有什么意义!”

  话音落下,萧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颓废地跌坐回龙椅上。

  他垂着头,肩膀微微颤抖,满身的哀恸如同一只被抛弃在寒风中的幼崽,看得人心头发酸。

  云霓瞬间有种自己罪该万死的冲动,她怎么能让萧逸如此伤心?

  她快步上前,从宽大的袖口取出一块用素色帕子仔细包裹着的牛肉干——这是萧逸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,每次他闹脾气,只要拿出这个,他立马就会消气。

  “好了好了,是阿姐的错,阿姐不该惹你生气。你看,这是你最爱吃的牛肉干,吃一块就不气了,好不好?”

  以往只要看到牛肉干,萧逸肯定会眼睛一亮,伸手接过去。

  可这次,他却没有动…

  萧逸只是缓缓抬起头,眼眶通红,眼中蓄满了泪水。

  眼底带着悲伤,目光灼灼的看着云霓,声音带着哽咽:“阿姐,是不是成为帝王,就注定要孤寡一生,连最亲近的人都留不住?”

  云霓心头一颤,一个念头瞬间闪过:不对!萧逸的情况太不对劲了!

  他今天的情绪格外激动,还说出这样丧气的话,肯定是有人在他跟前说了什么。

  他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。

  她连忙蹲下身,与萧逸平视,语气充满担忧:“乖十九,你告诉阿姐,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还是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了?”

  萧逸再也忍不住,猛地起身抱住云霓,将脸埋在她的颈窝。

  泪水浸湿了云霓的衣襟,就在云霓想要开口安抚时,萧逸闷闷的声音响起。

  “阿姐,我不想当皇帝了!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奏折,还要提防这个、猜忌那个,太累了。我想把皇位给皇叔,我想回边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