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);

  那朵在漆黑夜空中缓缓消散的血色烟花,在张衡的瞳孔中烙下了一个致命的印记。他心中警铃大作,没有半分犹豫,立刻对身旁最精锐的斥候下达了最简短的命令:“飞马回城!最高警报!”

  斥候领命而去,张衡则转身,面对着黑龙观内那一片狼藉和身心俱疲的第一营士兵,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:“清理战场!所有火船,一艘不留,全部焚毁!”

  府衙之内,沈棠在接到斥候那嘶哑急报的瞬间,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
  倭寇主力,提前来袭!

  然而,这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崩溃的惊天噩耗,只让他的大脑空白了短短一息。

  下一秒,李澈平日里无数次的沙盘推演和危机管理教导,如同烙印般涌上心头。

  他那双因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所有的情绪瞬间褪去,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、绝对的冷静。

  他没有废话,直接扑到巨大的沙沙盘前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快到极致的语调,下达了一连串雷霆指令!

  “传令!敲响全城最高等级的‘景阳钟’!三长两短,示警御敌!”

  “命第二、三营,放弃休整,即刻登上南城墙,进入战位!”

  “通知所有桃源学堂学生,立刻按预案分散至各街区,组织民壮,安抚民心!”

  “张衡的第一营,回城后不准休息!全员待命,作为总预备队!”

  他的命令精准、清晰、环环相扣,瞬间将这盘因恐慌而即将溃散的棋局,重新拧成了一股绳!

  “咚!咚!咚!”

  “铛!铛!”

  悠长而急促的景阳钟声划破了黎明前最沉寂的夜空,如同死神的咆哮,将整座苏州城从睡梦中粗暴地惊醒。

  起初是恐慌,无数人从睡梦中惊坐而起,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。

  然而,恐慌只持续了片刻。

  “倭寇来袭!保卫家园!”

  “沈大人有令!青壮上城墙!妇孺备滚石!”

  “保卫苏州!保卫沈大人!”

  数十名桃源学堂的学生,如同不知疲倦的信使,飞奔于苏州城的各处街巷。

  他们高举着火把,用那早已在无数次演练中喊得洪亮的嗓音,将最清晰的指令和最能鼓舞人心的口号,传遍了每一个角落!

  对沈棠的信任与感激,在这一刻,化作了巨大的、保卫家园的力量!

  没有逃跑,没有骚乱。

  城东的铁匠铺里,刚刚领到平价粮的王铁匠二话不说,赤着膀子冲回火炉边,将家里所有能找到的铁器都扔了进去,对着自己的徒弟们嘶声怒吼:“都别睡了!给老子起来打铁!今天就算把命搭进去,也要给守城的弟兄们多打几支箭头出来!”

  城南的民居里,无数妇女自发地组织起来,她们将家中所有的大锅都搬到街上,开始烧水,准备金汁。一个平日里最是泼辣的妇人,此刻正挥舞着锅勺,对着周围同样面色凝重的女人们喊道:“姐妹们,男人上城墙拼命,咱们也不能闲着!把这水烧开了,把屎尿都给我倒进去!我倒要看看,是倭寇的脑袋硬,还是咱们的金汁烫!”

  甚至连半大的孩子们,都在组织下,颤抖着手,将一块块石头和滚木,奋力地朝着城墙方向搬运。

  整个苏州城,在沈棠的感召下,从一座沉睡的生活城市,以前所未有的恐怖效率,变成了一座全民皆兵的钢铁堡垒!

  身心俱疲的第一营回到城中时,迎接他们的不是胜利的欢呼,而是一片更加严峻、更加肃杀的战前氛围。

  沈棠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他们,没有过多的言语,只是走上前,重重地拍了拍张衡的肩膀。

  “辛苦了,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带着山岳般的力量,“但苏州的安危,还要靠你们。”

  与此同时,石大锤接到了沈棠的密令。

  他带着一队最心腹的工匠,疯一般地冲向码头区。

  他们掀开几处货栈里盖着的巨大油布,露出的不是刀枪,而是数十架造型古怪、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巨型“配重式投石机”!

  这些器械完全按照李澈的图纸改良,结构更精简,射程却远超当世任何一种抛石装置!

  石大锤**着投石机上冰冷的绞盘和巨大的配重箱,咧开大嘴,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,对着同样震惊的工匠们狞笑道:“先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!都给老子动起来!把‘礼物’都给老子装上去!告诉那帮海上来的杂碎,咱们苏州,可不是只有石头!”

  陈府密室,陈伯言听着城头那急促的钟声和城内鼎沸的人声,脸色惨白如纸。

  他知道,自己已经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
  但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怨毒,对着角落里最后几个死士,下达了那道同归于尽的命令。

  “去,把粮仓给我点了!我得不到的,谁也别想得到!我要让沈棠守着一座空城,被倭寇活活撕碎!”

  天色微明,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。

  一切准备就绪。

  苏州南城墙上,火把通明,三千名刚刚换装完毕的巡防团士兵沉默地伫立,他们身后,是数不清的、手持着各式各样“武器”的百姓。

  城内,万家灯火,却寂静无声。

  海风带来了咸腥的湿气,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作呕的杀气。

  突然,一名站在最高处、眼尖的了望手,发出一声因极致恐惧而变了调的凄厉嘶吼:

  “来――了!”

  只见远处晨雾弥漫的海面上,一个个巨大的、狰狞的黑影缓缓浮现。

  那密密麻麻的桅杆,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枯骨森林;那一尊尊雕刻着鬼怪模样的船首像,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隐若现,仿佛正咧着嘴,发出无声的嘲笑。

  一股令人窒息的、末日降临般的压迫感,扑面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