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末隐龙 断轴

小说:明末隐龙 作者:傻老虎 更新时间:2025-11-03 13:47:37 源网站:2k小说网
  磐石号就跟条搁浅的大鲸鱼似的,黑黢黢的铁甲舰歪在白帝城外的江湾里,庞大的身躯在暮色中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。夕阳红得跟血似的,把最后一缕光泼在满是弹孔和划痕的铁甲上,那些深浅不一的凹痕里积着灰黑的硝烟,被这血色夕阳一照,看着就像结了层硬邦邦的血痂。甲板上安静得瘆人,连风都带着股滞涩的味道,林宇站在舱门口,心里头跟压了块大石头 —— 这船一停摆,可不止是机器坏了,多少兄弟的命都悬在这长江边上呢。再看船两边的明轮,早不转了,巨大的桨叶上挂着黑绿色的烂泥和枯黄的水草,在暮色里泛着脏不拉几的光,像巨兽垂死前耷拉的爪子。船肚子里时不时传来 “咯吱咯吱” 的金属吱呀声,断断续续的,听着就让人心里发堵。

  人力驱动舱的铁门被亲卫猛地拉开,生锈的门轴 “吱呀 ——” 一声,拖得老长,跟哭似的刺耳。江风夹着一股子鱼腥味灌进来,带着点儿江水的凉意,可一撞上舱里的味儿,瞬间就被压下去了。里头的味儿简直没法形容,汗酸味浓得像发馊的米汤,木头铁件摩擦烧焦的糊味混着机油味,还有新鲜的、干涸的血腥味搅在一起,再加上力工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里带着的酸腐气,闻着比江底的烂泥还难受。林宇跨进舱门,这股子恶臭直往鼻子里钻,呛得人肺管子都发紧,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—— 跟九江战场上堆成山的尸体比,这算啥?真正让他揪心的,是这股恶臭里裹着的那股子绝望劲儿,像黏糊糊的蛛网,把整个舱都缠死了。

  林宇往门口一站,身板挺得笔直,素色的袍角上还沾着没干的暗红血渍和黑黄的泥点子,可他脊梁骨挺得笔直,看着一点儿不狼狈。他身后跟着陈墨和俩亲卫,靴子踩在舱门口的积水里,“啪嗒啪嗒” 响,在这死静的舱里显得格外清楚。林宇眼神跟鹰似的扫过舱里,每看一眼,心就跟被针扎了一下 —— 那些东倒西歪的身影,那些血肉模糊的脚掌,那些青紫交错的鞭痕。可他硬是把那点儿心疼压下去了,指节攥得发白 ——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,得赶紧想办法,心疼换不来活路。

  舱里黑咕隆咚的,就门缝透进来点儿夕阳,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斜斜的光柱,无数细小的煤灰和血沫子在光柱里上下翻飞,跟活物似的。中间横躺着那根断成两截的轮轴,跟被巨斧劈断的老树干似的,白森森的木头茬子刺棱棱地翘着,上头还挂着些撕裂的木纤维,外头包的厚重铁箍也裂得歪七扭八,边缘翻卷起来,闪着冷飕飕的光。林宇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,这轮轴断得这么彻底,大伙儿最后的指望也跟着断了,必须得赶紧接上,不然所有人都得在这儿等死!再看旁边几根耷拉着的踏杆,上头全是黑红的血手印子和模糊的脚印,有些地方的木头都被踩得发亮,看着瘆得慌。几十个力工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、铁壁边、煤堆上,浑身被煤灰、汗水和干涸的血迹糊成一片,皮肤透着种脏污的暗褐色,跟从泥坑里捞出来似的,连喘气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。

  水生缩在离轮轴最近的铁壁角落,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壁,仿佛想钻进去似的。他脸色白得跟纸似的,一点儿血色都没有,嘴唇干裂得起了层白皮,还结着暗红的血痂,微微哆嗦着。双臂死死抱着蜷起的双腿,把脚藏在膝盖底下,可那双脚根本藏不住 —— 血肉模糊的脚底板上,布满了深可见肉的裂口,有些地方的皮肉翻卷着,能隐约看到底下森白的骨头尖,暗红的血痂跟黑灰的煤渣粘在一起,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。稍微动一下,水生就疼得浑身直哆嗦,牙关咬得 “咯吱” 响,额头上冒起一层冷汗。林宇看见这双脚,拳头不自觉攥紧了,指节 “咔咔” 响 —— 好好的一双脚,咋就糟践成这样了?这些可都是能扛能打的汉子啊!

  监工头目靠在一根粗大的支撑铁梁上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 “嘶嘶” 的破风声,跟漏了气的风箱似的。他脸上那道新添的鞭痕还在渗血,边缘肿得老高,发紫发黑,跟眼角的淤青连在一起,看着挺吓人。就剩一只眼睛能用了,这会儿红得跟兔子眼睛似的,布满了血丝,死死盯着那断裂的轮轴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眼神里全是绝望和不甘心,还有点儿不知所措的茫然。林宇心里明白,这人以前也是个好轮机长,不是天生就爱甩鞭子的狠人,都是让这世道、这绝境逼的。

  “多久能修好?” 林宇开口了,声音不高,却跟刀子似的划破了舱里的死寂。他站得稳稳当当,双脚像在地上扎了根,每个字都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,心里头早就盘算开了 —— 最好的情况,最坏的打算,都得想到。

  监工头目被这声问话吓得一激灵,跟弹簧似的挣扎着站直了些,喉咙里发出 “嗬嗬” 的干响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经… 经略…”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,可嗓子干得冒烟,根本没唾沫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带出些细小的血沫子,“这轴… 是硬木包铁箍的实心轴,榫卯接口全震碎了!木茬子飞得到处都是… 非得白帝城大匠坊重新锻造铁箍、开榫头不可,最快… 最快也得三天!” 他说着说着,眼神扫过满地瘫着的力工,声音突然拔高,带着哭腔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可兄弟们… 兄弟们的脚都废了啊!骨头都磨出来了!我… 我鞭子都抽断三根了,真榨不出一点儿劲儿了!他们是真没力气了啊!”

  舱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,连喘气声都放轻了,只有角落里传来几声压抑的、抽抽搭搭的哭声。水生把头埋得更深,下巴都快抵到胸口了,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,生怕被注意到。林宇表面上没什么动静,脸跟铁板似的,可心里头早就炸开了锅 —— 三天?清军就在夔门外面虎视眈眈,他们能等三天才怪!必须得想别的法子,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!

  林宇没接话,大步走到断轴跟前,沉重的脚步声在舱里 “咚咚” 响。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,指尖轻轻拂过那锋利的金属断口和刺人的木刺,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,指尖被木刺扎得微微发麻,可这疼痛反而激起了他一股狠劲儿。他抬头挨个扫过力工们灰头土脸的脸,那些麻木的、痛苦的、绝望的眼神,最后落在水生那对血肉模糊的伤脚上,心里头暗下决心:兄弟们受的这些罪,流的这些血,绝不会白受!

  “三天?” 林宇突然沉下脸,声音里带着股冰碴子,猛地转过身,胸腔里翻涌着怒火与痛心,既气监工这时候还在说丧气话,更疼惜兄弟们白白受的苦,这股情绪烧得他血液发烫,必须用最锋利的话敲醒所有人!他眼神像冒火似的盯着监工头目,“这根破轴,比清军砍向九江兄弟的刀还难对付?!” 他伸出手,狠狠指向水生和其他力工,声音大得震耳朵,在舱里嗡嗡响:“看看你们的脚!是疼!是难捱!可跟那些死在九江战场上的兄弟比,这点儿伤算什么?!他们连疼的机会都没有了!”

  这话一出口,舱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,连喘气声都没了。力工们心里那层麻木的硬壳被狠狠敲裂了,九江战场的硝烟、弟兄们倒下的身影瞬间涌进脑海,林宇的话像火种掉进干柴堆,疼劲儿里竟 “腾” 地冒出股不服输的狠劲。监工头目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,往后退了一步,背脊重重撞在铁梁上,发出 “咚” 的一声闷响,心里又羞又愧 —— 自己咋就只想着鞭子,忘了弟兄们都是拿命在拼?眼里的凶光一下子没了,只剩下羞愧和慌乱。林宇知道,时候到了,该给他们点希望,点力气了。

  “把鞭子收起来!” 林宇语气强硬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“从现在起,川东军里,再不许有鞭笞袍泽的监工!都是自家兄弟,要一起扛!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所有人,看着他们眼里重新燃起的光,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—— 只要这股气不散,就还有希望:“脚废了走不了的,马上抬去岸上伤兵营!吴先生那里有烙铁,有烈酒,烂肉挖掉,骨头露出来也别怕,死不了人!”

  他猛地指向舱门,声音里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:“还能动的!腿没断的!现在就给老子滚下船!去白帝城!给我搬!搬最硬的木料!搬最粗的麻绳!搬所有能找到的铁条、铁箍!没有榫卯?那就用铁箍勒死!用巨木撑住!就是拼了命,也得把这断了的轴给老子接上!” 他最后指着那断裂的轮轴,一字一顿地说,每个字都像砸在铁板上:“磐石号不能沉!咱们川东,更不能垮!”

  说完,林宇一甩袖子,转身就往外走,素色的袍角在昏暗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。走到门口,他停下脚步,头也不回地丢下句狠话:“陈墨,给我盯着!明天日落之前,我要看到这轮轴能动弹!哪怕只能动一寸,也是咱们的活路!”

  等沉重的舱门 “哐当” 一声关上,里头的力工们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沉默了好一会儿。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里,绝望慢慢退去,一股子新的劲头儿从眼底冒了出来,越来越亮。这断轴看着还是那么难搞,可大伙儿心里头,已经把它当成了一场必须打赢的仗。

  注:1.从历史细节看,明末铁甲舰的明轮驱动轴确实是薄弱环节,英国早期蒸汽船"彗星号"就发生过类似断裂事故。

  2.林宇那句"鞭子抽铁轴"的怒斥,实际源自左宗棠训斥溃兵的史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