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章 我才是危险

  沈瑜不知道陆瑾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危险。

  然而,她却并不害怕。

  她笃定,眼前的这个男人,绝不会真的伤害自己。

 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,也最能放大感官。

  她凝视着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骇人的眼睛。

  甚至能隐约看到他胸膛剧烈起伏的弧度。

  沈瑜没有挣扎,放轻了语调:“放任你受了伤在这里不管,才是危险。”

  一句话,让陆瑾身上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气势,微微一滞。

  她迎着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,继续说道,“陆瑾,你放心,我们是盟友。我不会伤害你,更不会背叛你。”

  陆瑾黑沉沉的眸子锁着她,唇角那抹自嘲的弧度加深了。

  他缓缓俯身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,灼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危险的男性荷尔蒙。

  “盟友?”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,“沈瑜,你就真的不怕……我因为愤怒丧失理智,对你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?”

 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威胁,也是一个赤裸裸的试探。

  他的世界里充满了背叛和算计,他不相信任何无条件的善意。

  尤其是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。

  但这个女人却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,带着一点天真和孤勇,递过来一束微光。

  他想看看,这束光,会不会在见识到他最深沉的黑暗后,惊惶地熄灭。

  沈瑜的心跳漏了一拍,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
  “你不会。”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,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闪躲,“你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  她知道,很清楚地知道。

  陆瑾骨子里,和陆兆言那种只懂发疯、无能狂怒的男人,有着本质的区别。

  他或许阴沉冷酷,心中藏着旁人难以窥视的野心,但他同样有着属于自己不容亵渎的骄傲。

  陆瑾不是一个会乘人之危的人。

  陆瑾凝视了她足足十秒。

  翻涌着风暴的眼眸,一点点平息了下去。

  他撑起身体,将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撤去。

 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消失,空气重新开始流通。

  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沉默地从她身上离开,然后转过身,将后背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了她的面前。

  沈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只觉得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。

  她从地上坐起来,捡回了掉在一旁的手机。

  借着手电的光,她看着陆瑾高大挺拔的背影,一时间有些犯了难。

  他太高了,即便坐着,她也很难顺利地帮他处理整个背部的伤口。

  “你……你趴下会好一点。”她小声建议。

  可话一出口,她就后悔了。

  这间久无人至的杂物间,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,让她怎么忍心让他趴在这么脏的地方?

  她几乎没有犹豫,立刻就要去解自己身上的外套,准备脱下来给他垫在地上。

  一只大手却更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,阻止了她的动作。

  “别脱。”陆瑾的声音依旧低沉,却没了方才的危险。

  他微微偏了偏头,用下巴示意:“墙角的那个柜子里,应该有毛毯,还有伤药。”

  “嗯?”沈瑜愣了一下,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。

 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旧木柜,上面挂着锁,但锁扣似乎是坏的。

  她将信将疑地走过去,轻轻一拉,柜门吱呀一声就开了。

  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条毛毯,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医药箱。

  她拿出毛毯,心里充满了好奇:“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些东西?你……悄悄准备的?”

  陆瑾背对着她,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一丝情绪:

  “不是。”

  “因为来的次数多了。”

  沈瑜整个人都哽住了。

  来的次数多了……

  这六个字背后,藏着多少次棍棒加身被关在黑暗中的日夜?

  还未等她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,陆瑾又讽刺地补充了一句:“老爷子大概是怕我哪天真的在这里断了气,不好跟外人交代,才让佣人准备了这些。”

  施暴者一边挥舞着棍棒,一边又假惺惺地备下疗伤的药。

  多么荒唐讽刺!

  沈瑜的心忍不住尖锐的疼。

  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,默默地将毛毯在地面上铺开。

  “好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
  陆瑾依言,沉默地俯身,趴在了毛毯上。

  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背上的伤,他发出极轻的闷哼,但很快就没了声音。

  沈瑜打开医药箱,里面的东西很齐全,消毒的药水,棉签,纱布,还有各种功效的跌打损伤药膏。

  她跪坐在他身边,深吸了一口气,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他衬衫的下摆。

  一点一点地将布料从伤口上剥离。

  她能感觉到身下的男人肌肉瞬间的僵硬。

  不敢想象那该有多痛。

  终于,白衬衫被完全撩起,背部狰狞的伤势,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手机的光束下。

  伤口皮开肉绽,还在往外渗着血珠。

  沈瑜的心情,沉重到了极点。

  压抑的气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  为了缓解这份沉重,她故作轻松的口吻开口:“说起来,前两天你才帮我上了药。现在轮到我帮你,我们这也算是扯平了。”

  黑暗中,她听到男人发出轻笑。

  “我伤口……吓到你了?”他偏过头,声音低低地问。

  沈瑜用沾了消毒药水的棉签,轻轻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皮肤。

  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将手机的光束调亮了一些,仔仔细细地看着。

  除了今晚刚刚被打出来的,他的背上还有很多已经愈合多年的伤口。

  那些痕迹颜色更浅,似乎是年少时骨骼尚未长成时留下的,随着身体的发育,疤痕也被拉扯得变了形。

  她收回目光,声音里带着怜惜:“没有,只是觉得……老爷子对你,可真狠。”

  陆瑾背对着她,趴在毛毯上的身形未动,喉间却滚出嗤笑。

  “狠?”

  他咀嚼着这个字,尾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。

  “以前,可以说是狠。现在……”他顿了顿,仿佛在品味一个更精准的词汇,然后才缓缓吐出,“不如说,他是在怕。”

  沈瑜正用棉签蘸着药水,小心翼翼清理他一道新裂开的伤口,听到这个字,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。

  冰凉的药水浸上皮开肉绽的嫩肉,身下的男人只是肌肉瞬间绷紧,却连一声闷哼都吝于发出。

  沈瑜追问道:“他怕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