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长离一身墨色常服,面色沉凝如水,那双深邃的眼眸江泠月,以及她腕上那圈清晰刺目的红痕。

  江泠月伸手盖住了手腕,“大人……”她声音微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。

  他缓缓踱步到江泠月面前,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,将她完全笼罩。

  “伤到了?”他问,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,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寒。

  江泠月蜷缩了一下手指,随即轻轻摇头,“没有。”

  谢长离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腕间,那圈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。他眸色倏地一沉,眼底似有寒冰骤裂,戾气一闪而逝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
  他没有说话,只伸出手,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圈红痕。

  江泠月浑身一僵,下意识地想缩回手,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冷意,她心里藏着重生的秘密,面对他心中有愧。

  他是在检查伤势?还是在确认什么?

  “疼吗?”他忽然问,声音依旧平淡。

  江泠月怔了一下,才低声道:“……不疼。”

  谢长离收回手,负于身后,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,“他都跟你说了什么?”

  重生的事情,面对着赵宣她都不肯承认,对着谢长离更不会提起。

  她再也做不到像上辈子那般全心全意去信任一个人,毫无保留的奉献自己。

  江泠月微垂着头,轻声说道:“殿下……殿下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,民女听不懂……说什么前世今生,说什么民女本该是他的人,还让民女离开大人回到他身边……大人,殿下是不是……圈禁时伤了脑袋?”

 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头,表情纯然无辜,又带着被疯子纠缠后的恐惧与无奈。

  谢长离静静地听着,面上波澜不惊,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如同幽潭,映不出丝毫情绪,也让人看不透他究竟信了几分。

  “还说了什么?”他追问,语气不变。

  “还……还威胁民女,说若是不从,就要……就要对大人不利……”江泠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谢长离,只能继续低下头。

  谢长离闻言,眼底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。他沉默了片刻,就在江泠月以为他还要继续盘问时,他却忽然转了话题。

  “这几日不要随意出门,需要什么,让下人去办,或者告知秦照夜。”他语气不容置喙,“府中护卫会再加一倍。”

  江泠月顺从地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她此刻巴不得减少外出,避免再与赵宣那个疯子碰面。

  谢长离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似乎在她强装镇定的脸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时间,最终却什么也没说。

  “好好休息。”他丢下这句话,转身大步离去,玄色的衣袂带起一阵冷风。

 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外,江泠月才彻底松懈下来,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中衣。

  她靠在软枕上,长长吁出一口气。

  刚才那一刻,面对谢长离的审视,她竟觉得比面对赵宣的疯狂还要压力倍增。

  谢长离……他到底信了没有?

  他那双眼睛,太过深邃,太过平静,她看不透。

  她抬手,轻轻抚过腕间那圈依旧发热的红痕,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触感。

  窗外,天色不知何时已完全暗了下来,乌云压顶,风雨欲来。

  江泠月这一晚没有睡好,久违的又梦到了前世。

  梦到了她与赵宣第一次因云绾秋争吵,两人几乎将凤仪宫的屋顶都掀了。

  能砸的全都砸了,不能砸的也砸了。

  梦境像是隔着一层纱,江泠月想要撕破那层纱,告诉上一世的自己不要吵了,不值得。

  吵什么?

  一个人在乎你,尊重你,就会事事为你着想。

  他肯委屈你,是因为不在乎。

  梦中惊醒,江泠月再无睡意,半坐起身靠着枕头发呆。

  湖蓝色的帐子被夜风拂过轻轻摇晃,临睡前她觉得闷,将窗子打开了一半。

  月光透过那半开的窗户洒落进来,映照的室内朦朦胧胧,将帐子挂在铜钩上,她顺着那半扇窗子看向夜空。

  明月高悬,星子棋布。

  前世孤零零一个。

  今世孤零零一个。

  忽然,窗外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月光。

  江泠月一愣,她鞋都没穿下了床快步走到窗边。

  听着她的声音,外面的人转过身来。

  江泠月目瞪口呆,“谢长离?”

  惊愕之下,他的名字脱口而出。

  江泠月猛地回过神,立刻找补回来,“大人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  谢长离见江泠月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,映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越发惨白瘦弱。

  “你怎么醒了?”谢长离蹙眉,见江泠月眼下一片乌青,又道:“睡不着?”

  江泠月摇摇头,“做噩梦了。”

  半夜三更,孤男寡女,实在是……

  但是这一刻,她不想守那些礼数,她太孤单了,想找个人说说话,谢长离就出现了。

  她自己都不知道,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星辉,闪闪发亮。

  谢长离本想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,“梦到什么了?”吓成这样。

  江泠月靠着窗,就这么微昂着头凝视着高大的谢长离,他比她高足足一个头。

  “大人,我梦到了前世,你信吗?”

  谢长离蹙眉,“因为赵宣白日的胡言乱语?”

  江泠月点头,“五皇子殿下信誓旦旦,好像真有其事。”

  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不要胡思乱想。”谢长离轻叹口气,把人吓的做梦都梦到前世了。

  念及于此,对赵宣的观感就更差了。

  堂堂一个皇子,好不容易脱离软禁的处境,不想着为他的母妃申冤,稳定自己的势力,重新获得皇帝的喜爱跟看重,只想着纠缠一个小女子,可真是有出息。

  “我在这里守着,你去睡吧,不用怕。”谢长离看着江泠月眼下的乌青实在是碍眼,开口撵人。

  江泠月毫无睡意,也不理会谢长离的话,她想借着今日的事情说几句真心话,也许在谢长离看来是疯话。

  但是,她就自欺欺人当自己对他坦白过了,心头的大石,也会少了几分重量。

  “谢长离,如果我真是重生的,真的如五皇子所言上一世与他有关系,你还会娶我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