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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回到部队大院,生活再次被熟悉的节奏填满。

  宋聿投入紧张的战备训练,向暖的裁剪班也接到了新的订单,为营里的幼儿园批量制作一批午睡用的小被子和小枕头。

  小宋安蹒跚学步,咿呀学语,成了大院里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。

  盛夏的午后,天气闷热难耐。

  向暖刚哄睡了女儿,看着外面白花花的日头,想着培训班里那些布料怕是也闷得慌,便打算过去通通风,顺便把裁剪好的布片分类归置一下,等嫂子们下午来直接就能上手缝。

  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,对隔壁正在纳凉的王秀娟比了个手势,示意帮忙听着点孩子动静。王秀娟笑着点头应下。

  培训班的活动室在营区边缘,旁边有一个不大的人工湖,是早年挖来蓄水灌溉和消防备用的,湖边栽着柳树,平时也有些家属和孩子在附近乘凉玩耍。

  向暖打开活动室的窗户,让对流的风吹散屋内的燥热。

  她正埋头整理着布料,忽然,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喊声和惊呼声!

  “孩子!孩子掉水里了!”

  “快来人啊!救命啊!”

  向暖心里猛地一揪,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,冲到窗边。

  只见湖边已经围了几个人,正惊慌失措地指着湖心。湖面上,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拼命扑腾,水花四溅,眼看就要沉下去!

  落水的位置离岸边有些距离。

  向暖脑子里嗡的一声,什么也来不及想。

  她甚至没看清落水的是谁家的孩子,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。

  她猛地转身冲出活动室,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湖边!

  “让开!”她拨开慌乱的人群,甩掉脚上的凉鞋,没有丝毫犹豫,纵身就跳进了湖里!

  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她。

  向暖的水性其实很一般,只是在老家的河里扑腾过几下。

  但此刻,救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她奋力朝着那个挣扎的小身影游去。

  孩子的扑腾已经变得微弱,开始往下沉。

  向暖憋着一口气,猛地扎下去,伸手胡乱一抓,幸运地抓住了孩子的手臂!

  她用力将孩子往上托,自己的头也冒出了水面,呛了好几口水。

  “抓住了!抓住了!”岸上的人发出惊呼。

  孩子已经昏迷,小小的身子软软的。

  向暖一手紧紧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和双脚拼命地划水,想往岸边游。

  但拖着一个人,她的力气消耗得极快,加上水性本就不好,动作越来越吃力,湖水不断地往她口鼻里灌。

  她的手臂越来越沉,呼吸越来越困难,视线开始模糊。

  岸上人们的惊呼声仿佛隔了一层水,变得遥远而不真切。

  “不行……孩子……”

 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保持漂浮。

 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脱力沉下去的时候,岸上传来“噗通”一声!

  又一个身影跳入了水中,迅速而有力地向她游来。

  那人的水性极好,几下就游到了她身边,一把托住了她和孩子下沉的身体。

  “松手!把孩子给我!我带你们上去!”一个沉稳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。

  向暖几乎是本能地,将孩子递了过去。

  那人一手夹着孩子,另一只手奋力划水,同时对她喊道:“跟着我!别慌!”

  有了强援,向暖心下稍安,求生的本能让她跟着那人的方向拼命蹬水。

  很快,几人就被拉到了岸边,岸上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拖了上去。

  一上岸,向暖就瘫软在地,剧烈地咳嗽着,吐出好几口湖水。

  她浑身湿透,冷得直哆嗦,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,狼狈不堪。

  “快!孩子怎么样?”她顾不上自己,急切地看向那个被救上来的孩子。

 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,脸色青紫,已经没有了呼吸。

  跳下水救他们的那个男人,看起来三十多岁,皮肤黝黑,像是附近村里的农民,此刻正沉着地跪在孩子身边,检查他的情况。

  “是二营张连长家的铁蛋!”有人认出了孩子。

  男人迅速清理掉孩子口鼻中的污物,然后开始有节奏地按压他的胸口,进行人工呼吸。

 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标准,甚至有些笨拙,但却异常坚定。

 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,紧张地看着。

  向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双手紧紧攥着,指甲掐进了掌心都毫无察觉。

  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
  终于——

  “咳……哇……”小男孩猛地咳出一大口水,随即发出了微弱而嘶哑的哭声!

  “活了!救活了!”人群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。

  向暖悬着的心猛地落下,浑身一软,强烈的后怕和脱力感瞬间席卷了她。

  眼前一黑,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,她身子一歪,失去了意识。

  “哎呀!这女同志晕倒了!”

  “快!快掐人中!”

  混乱中,那个救人的男人和几个家属连忙围过来。

  男人探了探向暖的鼻息,又摸了摸她的脉搏,沉声道:“是脱力了,加上呛了水,吓着了。快送卫生队!”

  立刻有人跑去推来了板车,大家小心翼翼地将向暖抬了上去。

  那个男人和几个热心的家属一起,推着板车,急匆匆地往营部卫生队赶去。

  王秀娟听到消息,魂都快吓飞了,赶紧跑过来,一看这情形,立刻对旁边一个半大孩子喊道:“快!快去营部训练场找宋营长!告诉他他爱人出事了!”

  训练场上,宋聿正带着战士们进行战术演练,满身尘土,神情冷峻。

  一个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:“报告营长!刚……刚家属院传来消息,说……说您爱人跳湖救孩子,晕倒了,送卫生队了!”

  宋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!

  他甚至来不及细问,对着副营长快速交代了一句:“你负责继续!”随即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,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卫生队,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战士。

  卫生队里,医生已经给向暖检查过了,正在输液。

  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,还没有醒过来。

  那个落水的小男孩铁蛋经过急救,情况稳定了,正在另一张床上吸氧,他的母亲正守在一旁,哭得眼睛通红,看到宋聿冲进来,扑通一声就要给他跪下。

  “宋营长!谢谢!谢谢嫂子!要不是嫂子……我家铁蛋就……”

  宋聿一把扶住她,目光却死死锁在病床上的向暖身上,声音沙哑得厉害:“她怎么样?”

  医生连忙说:“宋营长,您别急。向暖同志主要是脱力和惊吓,肺部吸入了一些水,有点轻微感染,已经用了药,需要观察静养,没有生命危险。”

  宋聿走到床边,看着妻子毫无生气的脸,那双总是**笑意或狡黠看着他的眼睛紧紧闭着,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
  他伸出手,颤抖地碰了碰她冰凉的脸颊,然后紧紧握住了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。

  王秀娟在一旁抹着眼泪,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,尤其强调了那个跳下水救人的陌生男人的关键作用。

  宋聿猛地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:“那位救人的同志呢?”

  众人这才发现,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了。

  “走了?怎么就走了?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!”大家这才反应过来,纷纷议论起来。

  宋聿眉头紧锁,对跟进来的警卫员沉声道:“立刻去查,找到那位同志!一定要当面重谢!”

  “是!”警卫员领命而去。

  这时,病床上的向暖睫毛颤动了几下,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
  “小暖!”宋聿立刻俯下身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温柔,“感觉怎么样?哪里不舒服?”

  向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,适应了一下光线,看到宋聿焦急的脸庞,虚弱地笑了笑:“老公……我没事……孩子……铁蛋怎么样了?”

  “孩子没事,救活了,就在那边。”宋聿紧紧握着她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你吓死我了……”

  向暖松了口气,这才感觉到全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,喉咙和胸口也火辣辣地疼。

  她回想起跳下水的那一幕,以及后来窒息的恐惧,忍不住后怕地哆嗦了一下。

  宋聿立刻察觉了,将她的手握得更紧,另一只手轻轻**着她的额头:“别怕,都过去了,没事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
  向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,知道他肯定被吓坏了。

  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他,小声说: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……”

  “傻话。”

  宋聿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緒,有后怕,有心疼,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。

  他的小妻子,平时娇滴滴的,关键时刻却有着如此的勇气和善良。

  这时,得到消息的张连长也急匆匆赶来了,对着向暖又是千恩万谢。营里的领导也派人来慰问。

  向暖在卫生队观察了一晚,第二天上午,确认肺部没有严重感染,其他指标也稳定后,宋聿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接回家中休养。

  虽然医生说了没有大碍,但宋聿依旧如临大敌。

  他向营里请了几天假,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,严格遵照医嘱,定时给向暖喂药、量体温,饮食也安排得极其清淡滋补。

  向暖本来觉得只是有点脱力和惊吓,休息一下就好,但看着宋聿那副严阵以待,眉头紧锁的样子,便也乖乖配合,享受着这难得的“病号”级别的特殊照顾。

  小宋安似乎也知道妈妈不舒服,变得格外乖巧,不哭不闹,自己玩玩具,或者趴在床边,用软软的小手摸摸妈**脸,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她自己懂的话,像是在安慰妈妈。

  家里静悄悄的,弥漫着中药和炖汤的香气。

  向暖靠在床头,看着宋聿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。

  他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地晾晒着被她吐脏的床单,调试着收音机寻找舒缓的音乐频道,又或者坐在床边,一丝不苟地削着一个苹果,果皮连绵不断。

 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勾勒得异常柔和。

  向暖心里暖暖的,又有点好笑,忍不住软声说:“老公,我真的没事了,你别这么紧张,都快把我当成瓷娃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