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披着狼皮的羊

  酒楼雅间内,熏香袅袅。

  裴栖云临窗而坐,指节分明的手正执着一颗黑棋,黑子衬得他修长的指尖愈发白皙。

  直到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,他的目光才从棋局上移开,落在门口那道纤细的倩影上。

  宁栀带着一丝微喘步入,发髻边几缕青丝因着急而散乱。

  她气都没喘匀:“抱、抱歉,我是不是来晚了。”

  裴栖云却没有半分不悦,黑眸沉静而深邃,像是早已洞悉一切,无声地笼罩住她。

  宁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。

  这眼神,怎么有种“我就静静看着你编”的感觉。

  她长睫微颤,视线顺着他的位置旁边看去,瞥向窗外顿时一怔。

  这地段,这视野,完全能将楼下街景一览无余啊!

  宁栀呼吸一窒。

  难不成刚刚她与顾千渊周旋之事,他都看见了?

  方才那番做作的推拒,顾千渊的纠缠,甚至她随口撒的谎……

  恐怕都一丝不落地全落入了这位摄政王眼中。

 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。

  宁栀脑中思绪翻飞,还在想着要如何解释。

  就见裴栖云从容地放下棋子,抬手为她斟了一杯温茶,推至桌案对面。

  动作行云流水,语气是一贯的温和疏淡:“无妨,宁姑娘请坐。”

  宁栀哪里敢坐,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。

  他是懒得过问,还是……根本没看见?

  纠结时,裴栖云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,置于桌上,推向她。

  “其实是本王该说抱歉,”他的眸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,声音宛如古琴般岑寂:“没有寻到姑娘那方手帕。”

  “本王会继续找,这是赔礼,还望姑娘莫要嫌弃。”

  话落,他指尖轻推,便将那盒盖滑开。

  宁栀下意识抬眸望去,却是一怔。

  那里头,工整叠放着一块质地极为珍贵的丝帕。

  用料是罕见的冰蚕丝,边缘以金线绣着精致的栀子花纹,显然是皇室贡品。

  那帕子的事情本就是她编的,用一个谎言换来这么贵重的礼物,她的小良心有些瑟瑟发抖。

  一番天人交战,宁栀忽而抬起脸,眼中氤氲起一层水汽。

  装着一副感动至深的模样,接着最善解人意的话。

  “殿下太客气了,帕子是妾身自己丢的,不该让殿下再操心费神。”

  话还没说完,她又轻柔的将那方冰蚕丝帕抚一抚,最后很是珍重的递给裴栖云。

  “这礼是殿下的情,妾身要收,但妾身糊里糊涂,已经弄丢了**故物,不想又将看重之物丢一次,能不能恳请殿下帮妾身保管?”

  这样,既没有拂人心意,又显得她单纯善良,对他毫无所求。

  而裴栖云一直静静听着,唇角的弧度似弯非弯,那笑意极淡:“好。”

  他收回目光,语气依旧温和,却不再继续帕子的话题。

  仿佛方才,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  “茶要凉了,姑娘请用。”

  宁栀微松了口气,行礼坐下,端起茶杯,借氤氲的水雾气,掩去她眼底的思量。

  帕子的事,到了这份上,已经不能再继续借题发挥了。

  可这离着她的目的,还差十万八千里呢。

  她需要一个更自然的理由留下,让他对自己感兴趣,抱上这个大腿。

  眸光流转间,宁栀忽而瞥见窗边小几上摆着一副未收的棋局。

  黑白子纵横交错,显然是主人闲暇时自弈所留。

  有了!

  投其所好,向来不会出错。

  她眸底闪过一抹流光,脸上浮现一丝好奇,指尖轻轻指向那棋盘。

  “殿下平日里,也喜欢下棋解闷吗?”

  宁栀声音微怯,带着几分向往:“妾身幼时曾见父亲与人对弈,只觉得其中玄妙无穷。”

  “可惜未曾有机会习得,不知……”

  她顿了顿,抬眸望向他,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恳求:“不知殿下可否……指点妾身一二?”

  摄政王已经是这天底下地位顶顶高的男人,想来什么样的美色都见识过。

  这样的人,应当会喜欢白纸般的人,一手绘上属于他的色彩,才可令他侧目。

  裴栖云执杯的手微微一顿,目光从她脸上滑过,落在那局棋上,唇角勾起一丝极淡难以捉摸的弧度。

  他并未立刻回答,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。

  “姑娘想学?”

  他声音温润,听不出情绪。

  “……是。”

  宁栀垂下眼睫,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将那份渴望又怕被拒绝的忐忑演得土木三分。

  “既如此。”

  裴栖云缓缓颔首,起身缓步走向棋桌,衣袂拂过地面:“我们下一局如何?”

  宁栀喜不自胜,忙跟着过去,跪坐在他对面,心中为自己下对第一步“棋”而欢呼。

  然而,棋局一开,宁栀便瞬间笑不出来了。

  一股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力,弥漫在整个棋局间。

  裴栖云落子看似随意,甚至带着几分闲适,每一步都温文尔雅,不紧不慢。

  可宁栀很快发现,自己所有的去路,都被他看似轻飘飘的落子,无声无息地封死!

  她不敢置信地抬眸,看向对面举手投足间,都透着优雅矜贵的男人。

  一时之间,竟无法将其与棋盘上那杀伐果断的执棋手联系起来。

  他的棋风绵密如网,冷静无情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力。

  仿佛她所有的意图和挣扎,都在他预料之中。

  不过半柱香功夫,宁栀的白子已被杀得七零八落,溃不成军。

  最后一颗黑子落下,裴栖云收手,轻描淡写地宣告:“宁姑娘,你败了。”

  他是这样平静,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棋局不过随手而为。

  宁栀还处在惊愕中,眼睛把这绝望的棋路看了又看。

  这样近似冷酷的算计和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恶趣味,他该不会......

  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