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);

  洛守礼这话一出,孙氏三人都惊呆了。

  洛明辉更是惊得连咬在嘴里的肉都掉了下去。

  在洛家,洛守礼从不会认错。

  这是他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。

  可现在,此时此刻,他在对洛云舒认错。

  洛云舒看向洛守礼,微微勾了勾唇:“父亲,您道歉的诚意,女儿感受到了。女儿接受您的道歉。”

  接受,但不会选择原谅。

  她没资格替上一世做了鬼的自己说原谅。

  看到洛云舒的反应,洛守礼嘴巴微张。

  怎么会是这样的?

  在他的预想里,该是洛云舒感激涕零,原谅他的过错。

  但现在,洛云舒只说接受他的道歉,绝口不提原谅的事。

  她不原谅,他接下来的话就没法说。

  一片寂静中,孙氏开口:“云舒,你怎能这么说话?这是你父亲,你怎能坦然接受他的道歉?”

  “为何不能?”洛云舒反问,“父亲知道错了,并诚恳致歉,母亲是要我不接受父亲的道歉?”

  在孙氏看来,这不是接受不接受道歉的问题,而是洛云舒要表态,说洛守礼并没有做错。

  这样的话,可以让洛守礼挽回身为父亲的尊严。

  可洛云舒,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。

  这时候,洛守礼瞪了孙氏一眼,斥责道:“你休要曲解我的意思。我既然道歉,自然是认识到自己错了。”

  孙氏立刻闭嘴。

  洛云舒还是不提原谅的事情。

  洛守礼有些耐不住,主动开口:“云舒,你是否能原谅为父曾经的鲁莽?”

  亲口说出这些,洛守礼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。

  “父亲,您能原谅一个差点儿让您送了命的人吗?”

  洛云舒把问题重新抛给洛守礼。

  洛守礼一怔,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:“云舒,当时为父也没有办法,是霍家……”

  说着,他说不下去了。

 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一次,现在再说,显得很苍白。

  父母是儿女的天,无论怎样,他都无法摆脱送亲生女儿**的罪责。

  若是以往,他自然不会认错。

  但现在,他不能不认错。

  可洛云舒并不接招。

  洛守礼不死心,又道:“云舒,你若心里记恨为父,可以打我几下出气,我绝不还手,事后也绝不会心存怨怼。”

  “父亲!”洛明辉开口,踉跄着步子过来,嗓音里带着愤懑,“父亲,您是父亲,怎能纵容做女儿的打您?这不合礼数!”

  说完,洛明辉又转脸看向洛云舒:“大姐,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,你为何还是不能就此揭过?难不成,要父亲给你磕头认错吗?”

  洛云舒摇头。

  做父母的给儿女磕头,那是最极端的逼迫,她受不起,更不想因此折损了自己的福气。

  她开口,声音清朗:“若真的知道自己错了,诚心悔过就是。为何纠结于我原不原谅?旁人犯错,认错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原谅,凭什么?”

  “就凭你是父亲的女儿!”洛明辉脱口而出。

  “不。”洛云舒依旧摇头,“逼人认错,何尝不是一种要挟?”

  这就是洛守礼的要挟啊。

  她说了原谅,他就会进一步提出自己的要求。

  所以,她堵死他的下一步路。

  “你以为当初为父让你殉节,为父自己心里就好受吗?午夜梦回时,为父何尝不是心惊胆战?幸好,我儿如今还活着。”

  洛守礼说的痛心疾首,洛云舒却不接招,就这么看着他,漆黑的眸子若深潭,没什么情绪。

  洛守礼说了半天,也没得到洛云舒的什么回应。

  他一把拉过洛明辉:“云舒,就算是你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,不愿意原谅我这个做父亲的,可明辉是你的亲弟弟,这段时间没有你的管教,他整个人都懒散了不少。方才,为父是从赌场里把他找回来的,再这么下去,他整个人就毁了啊。”

  洛明辉一脸错愕,一副天塌了的表情。

  他像是不怎么明白,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他的头上去。

  这时候,洛守礼拽了他一下:“跪下,求你姐姐管教你。”

  洛云舒退后一步:“我婚期在即,要绣嫁衣,不得空儿。”

  “那让宝珠跟着你学学。她已经十四了,马上就要说亲。”洛守礼退而求其次,又拽了洛宝珠过来。

  这时候得了洛云舒的管教,洛宝珠就能说到更好的亲事。

  “不管。”洛云舒直接拒绝,甚至连理由都懒得给。

  孙氏气得直瞪眼:“云舒,你莫要把自己的路走绝了!”

  洛云舒看向她:“母亲是在威胁我吗?”

  “你不要以为太子殿下现在对你上心,你就可以胡作非为。男人的心向来是靠不住的,等你失了太子殿下的心,难道就不需要娘家为你帮衬?”

  “母亲。”洛云舒笑着摇头,“当初从洛家村,到现在的身处京城,**的从来都是我自个儿。所以,即便没有太子殿下的青睐,我也依旧是我。”

  现在想来,当年她才十二岁,洛守礼就把偌大的家业交到她的手上,让她被迫长大,这对于她而言,何尝不是一种折磨?

  她被迫成长,被母亲刁难,被弟弟妹妹不理解,可洛守礼只有一句轻飘飘的“云舒,我相信你做得好”,他不曾设身处地地为她想过。

  更不曾想过,年仅十二岁的她,如何能撑得起这偌大的一个洛府?

  可这些,洛守礼不曾顾虑过。

  他把内宅之事交给她,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做自己的事情。

  她的难处,他不曾考虑过。

  如今细细想来,才恍然发觉,洛守礼待她,像是对待一个趁手的工具。

  让她管家是,让她管教母亲管教弟弟妹妹也是,包括后来让她殉节,更是。

  于洛守礼而言,她只是一个工具。

  工具而已。

  只考虑如何用,如何发挥工具最大的好处也就是了。

  至于一个工具的喜怒哀乐,何须在乎?

  唯有工具自己在乎。

  洛云舒在乎。

  重活一世,她要自己心情舒畅,不受任何人的气,过好每一天。

  那是上一世做了鬼的自己最渴盼的。

  如今,她做到了。

  所以,洛云舒走出门去。

  头顶,星光闪烁,像是在眨着眼睛,冲她笑。

  洛云舒吃饱喝足,心情很好,回到芷荷院的时候,甚至想弹琴。

  有阵子没弹了。

  她是从洛家村走出来的,父亲不曾发达的时候,他们家连饭都吃不起,更不可能让她学琴。

  后来,父亲做了官,日常的交际需要这些,她便苦练琴技。

  初学时,她没有技巧,做惯了农活的手又粗笨,学得很慢。

  她唯有笨鸟先飞,弹到十指流血还不肯罢休。

  有这股劲儿,她什么事都能做成。

  然而,可能是当时学琴的经历太痛苦了,她琴技虽好,却一直不太喜欢弹琴,不想勾起痛苦的回忆。

  可现在,她突然有了弹琴的雅兴。

  重活一世,她像是找到了生活的乐趣。

  琴声欢快,愉悦,却在这时,有一声箫声夹杂进来。

  这箫声应和着她的琴声,她曲调急促,箫声迅速跟上,她曲调和缓时,箫声也立刻放低,几个回合下来,洛云舒弹得很尽兴。

  余音落下,洛云舒才有空去想,吹箫的,是谁?